1、笠智众,原节子,月丘梦路,杉村春子,青木放屁,宇佐美淳,三宅邦子,三岛雅夫,坪内美子,桂木洋子,高桥丰子 主演的电影《晚春》来自哪个地区?
爱奇艺网友:电影《晚春》来自于日本地区。
2、《晚春》是什么时候上映/什么时候开播的?
本片于1949年在日本上映,《晚春》上映后赢得众多观众的喜爱,网友总评分高达3070分,《晚春》具体上映细节以及票房可以去百度百科查一查。
3、电影《晚春》值得观看吗?
《晚春》总评分3070。月点击量897次,是值得一看的剧情片。
4、《晚春》都有哪些演员,什么时候上映的?
答:《晚春》是1949-09-13上映的剧情片,由影星笠智众,原节子,月丘梦路,杉村春子,青木放屁,宇佐美淳,三宅邦子,三岛雅夫,坪内美子,桂木洋子,高桥丰子主演。由导演小津安二郎携幕后团队制作。
5、《晚春》讲述的是什么故事?
答:剧情片电影《晚春》是著名演员笠智众 代表作,《晚春》免费完整版1949年在日本隆重上映,希望你能喜欢晚春电影,晚春剧情:居住在镰仓的大学教授曾宫周吉(笠志众 饰)早年丧偶,他与女儿纪子(原节子 饰)相依为命纪子从小担负起家庭的重担,悉心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转眼间,纪子已二十七岁,依旧待字闺中。纪子的姑姑(杉村春子 饰)和朋友(月丘梦路 饰)都很关心她的婚事,然而她却因为对父亲的依恋,不愿谈婚论嫁。 不久姑姑为周吉介绍一名独身女子三轮秋子(三宅邦子 饰),周吉欣然同意。得知此事的纪子心中感到无限的怅然…… 本片为当年日本《电影旬报》评选十佳电影第一名。
《晚春》电影剧本
编剧:野田高梧、小津安二郎
导演:小津安二郎
翻译:文学朴
1.北镰仓车站
晚春的一个下午——
天空晴朗,花谢后长出嫩叶的樱树,显得郁郁葱葱。开往横须贺的下行电车从这里的车站驶出后,很快就到达圆觉寺的石阶前。
2.圆觉寺·通往大殿的道路
杉树成行,电车从其间驶过。
3.圆觉寺院内
今天是每月举行茶会的日子。参加集会的女客三三两两地走去。
4.僧房(休息室)
客人零零落落地来到。
曾宫纪子(27岁)来了,同先来的姑母田口真纱(49岁)坐在一起。
纪子:姑妈,您早就来了吗?
真纱:不,只比你早到一会儿——你爸爸今天干什么呢?
纪子:在家里工作呢,昨天就到期的稿子还没写完。
真纱:哦。(替纪子抻一抻和服腰带)喏,你姑爹的条纹裤被虫蛀了好几处,你看能不能改给胜义穿?
纪子:不过,小胜穿条纹裤合适吗?
真纱:穿什么都行。把膝盖下面给剪掉,怎么样?
纪子:倒是能改。
真纱:你试试看吧。(说着拿出包袱来)给你。
纪子:哟,带来了?
真纱:粗针大线地做上就行,反正他也穿不出好儿来。(说着把包袱递给纪子)后裆做成双层的吧。
纪子:好的。
三轮秋子(38岁)来到,她举止温文尔雅。
真纱(一扭头看到她,打招呼):我先到了。
秋子还礼,隔着一个人坐下。
真纱:我以为又能跟您赶在一起来呢,还在新桥等了您一会儿……
秋子:没赶上那趟电车……(说着,彬彬有礼地回拜)
沙弥进来。
沙弥:让各位久候了,请……
大家一起站起来,跟着他走出房间。
5.恬静的寺院内
阳光灿烂,杜鹃盛开,莺啼婉转。
6.茶室
秋子举止安详地泡茶。有四五人在座,秋子是正客。
真纱和纪子等人都恭谨地坐在套间里,看着泡茶的动作。
作为正客的秋子,身姿异常端丽。
7.寺院的庭院
春光明媚,莺啼不绝于耳。
8.镰仓,曾宫家的院子
这里也照着和煦的阳光——
莺声……
9.室内
纪子的父亲周吉(东京大学教授,56岁)戴着老花镜,在写稿,助手服部昌一(35岁)帮他誊写,正在查一本西洋人名辞典。
周吉:没有吗?
服部:——(用手指划着)啊,找到了,弗里德利希·李斯特(注1),还是没有z字啊。List……
周吉:对呀。拼成Liszt(注2)的那个是音乐家嘛。
服部:(喃喃地读辞典)——一八——至一八八六年……
侧门的铃响了。
画外音:电灯公司的,查电表。
周吉:(继续写着)哦,请便吧。
画外音:请给我一只凳子使使。
周吉:哦。(想站起来)
服部:在哪儿?
周吉:在走廊尽头呢,麻烦你啦。
服部:没什么……
服部走去。
周吉一个人继续写下去,服部随即回来。
服部:先生,李斯特这个人据说几乎是自学的。
周吉:(继续写)嗯,可是作为历史派的经济学家,他很了不起哩。他这个人非常厌恶官僚主义。
服部也拿起笔来。
画外音:超过三千瓦,缴费单放在这儿了。
服部:哦,辛苦啦……
电灯公司的人开门出去时,门上的铃又响了。
周吉:统共多少页啦?
服部:(数页数)十三页。
周吉:那末还差六七页。
10.曾宫家的门前
纪子回来,走进家门。
11.室内
纪子走进来。
纪子:我回来了——咦,服部先生,您来啦。
服部:啊,在打搅呢。
纪子:(看服部的手头)在誊写?受累啦,帮了大忙。
服部:哪里……
周吉:姑妈呢?
纪子:说是今天忙,直接回去啦。
周吉:沏上茶吧。
纪子:好,服部先生,不忙走吧?
服部:不,今天要告辞啦。
纪子:忙什么啊,要是明天走,我也一道去东京。
周吉:到东京干什么?……
纪子:去医院……还想给爸爸买几条硬领……
说着走到另室。
周吉和服部又接着写——
服部:(忽然想起来)啊。先生,上次打的麻将,我那把岗上开花的牌,自摸还没给算上呢。
周吉:那末……(转过身束)是八翻十六翻喽?
服部:所以得分数最多的应该是我呀。
周吉:哼——(喊)喂,纪子……
纪子走出来,她已换上了毛衣。
周吉:老清在不在?
纪子:有事吗?
周吉:你去看看,打一圈吧。
纪子:已经写完了吗?
周吉:还差一点儿。
纪子:(笑着)那可不行。
向厨房走去。
周吉:喂!
没有人回答。
周吉:喂!喂!
纪子探进头来。
周吉:(气呼呼地)倒茶,茶!
纪子笑眯眯地缩回头去。服部微笑着继续誊写,周吉重新伏案工作。
12.第二天,镰仓车站站台
去东京的上行电车刚驶出,站员在洒水。
时钟——十点三十八分。
13.龟谷隧道附近
上行电车疾驰着。
随即穿出隧道。
14.三等车厢
车内拥挤不堪,周吉和纪子晃晃悠悠地站着。
周吉:原稿带来了吗?
纪子:嗯,您放心。
15.飞驰的电车
车窗外,架线一撩而过——沿线风景一掠而过——一路上,经过丘陵地带、越过横滨地区,又过了鹤见、川崎——
16.车内
周吉已找到了座位,纪子依然站着。
周吉:喂,你来坐一会儿吧?
纪子:不必,没事儿。
17.飞驰的电车
越过六乡的铁桥,驶过品川,到达滨松镇附近。
18.车内
纪子和周吉并坐着,她在看书。
纪子:(合上书)爸爸,今天还是往常那个时候回来吗?
周吉:对,如果不开教授会的话。
纪子把书放进手提包。
周吉:当心点儿。
纪子:哎。
19.新桥站的站台
电车进站。
20.有乐町附近的高架线(俯瞰)
电车穿梭般地驶过——一派闹市景象——
21.银座大街的人行道
纪早在人行道上走着。
一个中年绅士——周吉的好友小野寺让(京都大学教授,55岁)朝橱窗里望着。
纪子:(刚要走过去时发觉是他)叔叔——
小野寺:哦,是小纪呀。
纪子:您什么时候来的?
小野寺:昨天早晨来的——小纪,发福啦。
纪子:是吗?
小野寺:你到哪儿去?
纪子:买点东西。
小野寺:那咱们一起去吧。
纪子:叔叔,为什么事来的?
小野寺:啊,已经办完了。
两个人一起走——他忽然看见了张贴在那里的招贴。
小野寺:哦,春阳会开画展啦——去看看怎么样?
纪子:我想买缝纫机的针……
小野寺:上哪儿?走吧,走吧。
22.春阳会的招贴
23.上野的美术馆
用一两个镜头描写大门口的圆柱等等。
24.公园里的路灯
灯已经亮了。
25.小饭馆“多喜川”
小野寺和纪子在灶前柜台餐桌(注3)前就坐。
桌上已放好筷子、杯盏、下酒小菜等。
小野寺:累了吧?
纪子:(摇头)还是该来一趟。我好久没有到上野了。
小野寺:哎呀,真有不讲道理的人。有个家伙居然用气枪打停在西乡(注4)头上的鸽子。那简直成了打威廉头上(注5)的鸽子啦。
纪子哧哧地笑了。
店老板端来了烫好的酒。
店老板:让您久等啦(放好)昨晚重野先生光临了。
小野寺:喔,重野还在这里哪。
店老板:说是要乘今天早晨的快车回去……
小野寺:对啦,这位是曾宫的女儿。
店老板:哦,是呀——长这么大啦……就是在西片町住的时候还剪成娃娃头的那位小姐吧?
小野寺:对,就是啊。
店老板:哦,您好……(点头致意)承蒙您每次都来照顾……(边说边转过身去招呼刚进来的顾客)啊,您来啦。
小野寺:小纪,来一杯怎么样——
纪子:我不喝。
小野寺:那末,要点什么好呢,你先用饭吗?
纪子:不忙吃,先给您斟酒吧。
小野寺:好啊。(把酒壶递给纪子,朝着店老板)要点什么吧。
店老板:是,马上就上菜。
纪子:(斟着酒)我跟您说,叔叔……
小野寺:什么?
纪子:我跟您说,叔叔……
小野寺:什么呀?
纪子:听说您娶了太太?
小野寺:对,娶了。
纪子:那末美佐子多可怜啊。
小野寺:为什么?
纪子:感情……毕竟不一样呗。
小野寺:也不见得吧。看来相处得不错昵。
纪子:也许——不过有点让人觉得讨厌。
小野寺:谁让人觉得讨厌?我的新太太吗?
纪子:不,叔叔。
小野寺:为什么呢?
纪子:总觉得——不纯洁。
小野寺:不纯洁?
纪子:怪脏的。
小野寺:怪脏的——(笑)可了不得!怪脏的……(说着拿起放在那里的热手巾揩了脸,探过头来)干净了吗?
纪子:不行,不行!
小野寺:是吗,不行吗?那可难办啦。
纪子:(笑着拿起酒壶)请!(递过去)
小野寺:(接过)是吗,不纯洁吗?
纪子:是啊!
小野寺:那可麻烦啦……
28.夜,镰仓,曾宫家
周吉一个人在阅读西方杂志。
开门的声音—一
纪子走进来。
纪子:我回来啦——客人来啦。
周吉:谁?
小野寺进屋。
小野寺:嘿——
周吉:唷!
小野寺:本来想直接回去的,可是在银座遇见小纪了。
周吉:这次到哪儿去了?
小野寺:还是文部省。
纪子:爸爸,(从提包里拿出手套)送给您的。
周吉:噢,这是在哪儿找到的?
纪子:(与小野寺相视而笑)在家里您当然找不到它嘛。
拿出装食品的木片盒,放在桌上。
周吉:啊,是“多喜川”的呀——你们到那儿去了吗?
小野寺:今天让小纪陪了我大半晌。
纪子:叔叔,您是不是还想再喝两盅?
小野寺:那敢情好。
周吉:还有酒吗?
纪子:有。
小野寺:烫热点儿。
纪子:好的。
说着要走。
周吉:你怎么样,血沉多少?
纪子:降到十五了。
周吉:是吗,那好啊。
纪子走开。
小野寺:身体蛮结实啦。
周吉:嗯。
小野寺:还是战争期间被征到海军照去干活儿,累坏了的。
周吉:而且偶然有一天假,还得去采购,背几十斤土豆回来。
小野寺:真艰苦啊,所以把身体拖垮啦。
纪子端着放有筷子、酒杯,盖碗,小碟等的托盘走来。
周吉:(打开木片盒)京都方面,大家都好吧,夫人……
小野寺:哎,娶了个很糟糕的人呀。
周吉:什么?
小野寺:别提啦,被小纪当成了不纯洁的人。
周吉:谁?
小野寺:我呗,说我怪脏的,是不是,小纪?
纪子:就是嘛。
微笑着,走开,两人爽朗地哄笑。
周吉:小美佐好吗?
小野寺:嘿,那家伙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说结婚是人生的坟墓,发誓二十四岁以前绝不出嫁。
周吉:哼。
小野寺: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确实是这样,只好随她去了——小纪怎么样?
周吉:嗯,也该给她张罗张罗啦……
纪子拿酒壶来。
周吉:(接过去)有点不够热啊。
纪子:那我再……
周吉:把其余的再挠热一些——
纪子:是。(站起来走出去)
小野寺:这里离海近吗?
周吉:徒步也就是十四五分钟。
小野寺:不大近啊,这个方向是海吗?
周吉:不,是那面。
小野寺:那末——八幡神宫在这面吗?
周吉:不,在那边。
小野寺:东京在哪个方向?
周吉:东京在这边。
小野寺:那末,这是东边喽。
周吉:不,那才是东边呢。
小野寺:噢,从前就是这样吗?
周吉:可不是嘛。
小野寺:难怪赖朝公(注6)要在这里建立幕府啦,这是天险之地呀。
27.波涛拍打岸边
这里是七里滨,可以望到远处的江之岛。
28.沿海的汽车公路
纪子和服部迎着微风轻快地骑着自行车——
服部:行吗?不累吗?
纪子:嗯,没事儿。
29.沙丘
撂着两辆没人骑的自行车。
30.沙丘附近
二人坐在沙子上。
纪子:(爽朗地)那末,你认为我是哪种类型的人?
服部:唔……你不是那种爱嫉妒的人。
纪子:(微笑)我才爱嫉妒呢。
服部:是吗?
纪子:我切的咸萝卜老是连着,断不开。
服部:那是菜刀和砧板的相对关系,可是咸萝卜跟嫉妒不是没有什么有机的联系吗?
纪子:那你喜欢吃连着的咸萝卜吗——
服部:偶尔吃点连在一起的咸萝卜也好嘛——
纪子:是吗?(微笑)
31.东京,田口家,饭厅
周吉来了。真纱边说话边把印有家徽的日本式礼服叠好,用厚纸包上。
真纱:跟过去比起来,现在的年轻人可变啦。就说昨天晚上吧,那位儿媳妇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哪,端上来的好菜,一道道猛吃个没完,还喝酒呢。
周吉:唔。
真纱:嘴唇涂得那么红,吃生鱼片,咕噜就是一口,真让人吃惊。
周吉:当然吃啦,多少日子没吃到啦。
真纱:我当年出嫁的时候,心里怪难过的,在婚宴上连一个饭团也吃不下去。
周吉:要是现在你也会吃的。
真纱:决不会——不过,不身临其境就不知道……
周吉:当然会吃的。
真纱:是吗?
周吉:当然会吃。
真纱:是啊。不过,还不至于吃生鱼片。
周吉:不,会吃的。
真纱:是吗?
周吉:当然会吃。
真纱:——不过,哭哭啼啼固然不好办,那么满不在乎地一走了之,作爹妈的也就算白养育了她一场……
周吉:时代不同了,没办法。
真纱:小纪怎么样?
周吉:她绝不会哭哭啼啼的。
真纱:不,我指的是终身大事——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吧?
周吉:嗯,好是好了……
真纱:按说她早该出嫁啦……
周吉:嗯……
真纱:那个人怎么样,你看——
周吉:谁啊?
真纱:您那个助手……
周吉:噢,服部吗?
真纱:那个人怎么样?
周吉:嗯——是个好样儿的,可是纪子对他怎么个看法呢……似乎没什么挑拣,非常自然,大大方方地来往。
真纱:是啊,如今的年轻人就是这样。
周吉:是吗?
真纱:这种事儿当然闹不清楚,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周吉:是吗?
真纱:你问问吧。
周吉:问谁?
真纱:问小纪呗。
周吉:问她什么?
真纱:问她对服部有什么想法。
周吉:有道理……那我就问问吧。
真纱:就是嘛,不问当然不明白。
周吉:嗯。
真纱:大概是那么回事。
周吉:嗯……(思索)
32.傍晚,镰仓,曾宫家门前
周吉回来。
33.门厅
周吉进来。
周吉:我回来了——
纪子:您回来啦。(看样子正在准备晚饭)今天真早。
周吉:嗯。
说着把皮包递给纪子。
34.饭厅
饭菜已经摆好。
纪子进来,周吉跟在后面——
周吉:姑妈送给咱们一些糟酱黄瓜,在皮包里呢。
纪子:好。(说着从皮包里取出咸莱,拿起桌上的明信片)笔会定在二十八日举行集会——(进给周吉)
周吉:(接过来)噢,这次是在国家俱乐部举行——
纪子:就在这个星期六。
周吉:知道啦。
纪子:服部先生到咱家来了。
周吉:(看纪子)什么时候?
纪子:下午一两点钟——您马上吃饭吗?
周吉:好。
纪子:骑自行车兜风去了。
周吉:(快活地)跟服部一起去的吗?
纪子:真舒畅啊,到七里滨去了——
说完就走向厨房。
周吉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脱掉上衣和西装裤,向厨房走去。
35.中廊
周吉走过来,迎面遇上纪子从厨房端着锅走出来。
周吉:服部说什么来着?
纪子:没说什么……
说着走进饭厅。
周吉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盥洗室。
36.盥洗间
周吉洗着手——
周吉:纪子,手巾。
纪子送手巾来。
纪子:给您。
把手巾递给周吉——
周吉:两个人骑一辆车去的?
纪子:哪儿的话——借的,借老清家的。
说罢去厨房,拿着饭桶走进饭厅。
37.饭厅
纪子放下饭桶,收拾周吉脱下的衣裤。
周吉回来。
纪子帮助他穿上和服。
周吉:肥皂用光了——睡带……
纪子:是。(把腰带递过来)
周吉在饭桌前坐下来。
周吉:今天在七里滨,玩得不错吧。
纪子:嗯——(在周吉对面坐下来)一直到了茅崎那面。
周吉:是吗?
纪子盛饭,周吉自己舀羹汤。
纪子:(把饭递给周吉)有什么黑的东西……
周吉:好——(开始吃起来)你对服部这个人怎么看法?
纪子:怎么个看法?
周吉:服部呀。
纪子:这个人挺好嘛。
周吉:(默默地继续吃着)作为一个丈夫,他这个人怎么样?
纪子:一定蛮好的。
周吉:好吗?
纪子:人又和气……
周吉:是嘛……是这样啊。
纪子:我喜欢这样的人。
周吉:嗯——姑妈倒是有个想法……
纪子:什么想法?
周吉:想把你给服部。
纪子一下差点噗哧笑出来,她撂下碗筷,忍俊不禁。
周吉:怎么啦?
纪子:茶……给我茶……
周吉:(给倒茶)怎么啦?
纪子:可是服部先生已经要娶太太啦,早就订了。
周吉:——是啊……
纪子:非常漂亮可爱的人儿——第一,比我小三岁……
周吉:是啊……
纪子:过些日子我还要跟爸爸谈这事儿呢,我跟那位也很熟悉——
周吉:哦……
纪子:我在考虑该送什么礼品祝贺……
周吉:是这样啊……服部耍结婚啦……
纪子:您说,送什么好呢?
周吉:嗯……对象已订了啊……
两人接着吃饭。
38.银座的人行道
用一两个镜头描写景物。
39.咖啡馆
纪子和服部神色开朗地面对面坐着——
纪子:你说呀,什么好?
服部:唔……
纪子:什么好呢?
服部:既然是承蒙老师赏的,最好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纪子:再贵也不要超过两三千元。
服部:什么东西好呢?
纪子:有合适的东西吗?——
服部:有,我想想吧。
纪子:(芜尔一笑)你们俩都想一想。
服部:好的。
纪子:就这样……
服部:我说啊,纪子,你愿意去听岸本真理演奏小提琴吗?
纪子:什么时候?
服部:今天,有票呢。
纪子:太好啦。
服部取出两张票给她看。
纪子:(微笑)这是为我买的吗?
服部:是啊。
纪子:真的吗?
服部:(微笑)真的。
纪子:也许,——不过我不去了,人家该生我的气啦,(把票还给服部)
服部:没关系,去吧。
纪子:我不愿意。
服部:不会生你的气的。
纪子:那还是不去吧。
服部:(微笑)咸萝卜还连着呢。
纪子:(爽朗地)可不是嘛,菜刀钝了。
40.剧场走廊
正在演奏,场内鸦雀无声,只有女服务员站在门前。
场内传出小提琴独奏声——
41.场内
服部在倾听小提琴独奏。
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
42.傍晚,丸之内(注7)的人行道
(画面伴以小提琴独奏声——)纪子独自走着。神情有些寂寞……
43.夜晚,镰仓,曾宫家,饭厅
周吉一个人在读晚报。
门开了。
女人的声音:晚上好—一
周吉:谁呀?
女人的声音:老伯在家吗?
周吉:是小绫吧。
女人的声音:是啊。
周吉站起来,走出去——
44.门厅
纪子的同学北川绫(27岁)来访。
周吉:请上来吧。
绫:好——小纪呢?
周吉:快回来啦,你上来吧。
续:唉。
45.饭厅
周吉走入,铺上坐垫。绫进屋。
绫:晚上好——
周吉:坐在这边吧。
绫:我到住在叶山的姐姐家去了……
周吉:唉——小绫,听说你近来很活跃啊。
绫:您指的是什么?
周吉:不是说你非常忙吗?
绫:也不太忙。
周吉:说是找你的人很多……打字员——
绫:不叫打字员,是速记员。
周吉:唉,是这样,抱歉——那末你也搞英文速记吗?
绫:搞啊。
周吉:真了不起。
绫:也没什么了不起……
周吉:不,是了不起——不愁零用钱了。
绫:还凑合。
周吉:打那以后,那档子事,爸爸妈妈投说什么吗?
绫:什么事?
周吉:出嫁的事——
绫:嗯,眼下—一过得很自在。
周吉:(微笑)吃了一次苦头就够了?
绫:什么?结婚?
周吉:是啊。
绫:倒也不是……
周吉: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绫:谁呀?
周吉:就是上一次的——
绫:噢,健?
周吉:对,健吉君——打那以后,没再见面吗?
绫:没有,一次也没见着。
周吉:要是遇见了,小绫,你怎么办?
绫:我瞪他。
周吉:那么讨厌他吗?
绫:我就跑掉,我非常讨厌他。
周吉:是吗。
门开了。
纪子的画外音:我回来了。
绫:回来啦!
她兴冲冲地要站起来,但是腿麻了,站不起来。
周吉:怎么啦?
绫:腿麻了……
纪子进来。
纪子:(高兴地)噢,你来啦,绫——(对周吉)我回来了。
周吉:回来了。
绫:我在跟老伯谈心呢。
纪子:今晚住在这儿吧?
绫:好。
纪子:上楼不?
周吉:你吃饭了吗?
纪子:不吃啦,爸爸吃过了吧?
周吉:嗯,我吃过了。
纪子:那末……
打了招呼走出去。
46.楼梯
两人上楼。
47.楼上
两人走过来。
绫:纪子,前几天的同学会,你怎么没参加啊?
纪子:去的人多吗?
绫:有十四五个——“茶花女”也出席了。
纪子:村濑老师也参加了吗?还那样唾沫横飞吗?
绫:对,唾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落在红茶里,弄得周围的人谁也不肯喝,我离得远,倒是喝了——
纪子:那个人来了吗?就是那个——
绫:谁呀?
纪子:学校刚毕业后就出嫁的那个——
绫:啊,池上吧?来啦——那个人可狡猾啦,“茶花女”问她有几个孩子,她装模作样地说有三个,其实是四个,她瞒了一个。
纪子:已经四个啦7
绫:可不是嘛——还有那个绰号叫“明太鱼”的。
纪子:啊,是筱田吗?
绫:对,她辞去了广播局的职务,说要出嫁。
纪子:嫁到哪儿?
绫:三河岛(注8)第一班——
纪子:真的吗?
绫: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二人笑得正开心的时候,隔扇拉开了,周吉端来面包和红茶。
纪子:噢,谢谢……
周吉:吃面包,喝红茶。
绫:老伯,麻烦您了。
周吉:没什么——这就行了吗?
纪子:噢,白糖没拿来…
周吉:哦,可不是。(要回去取)
纪子:爸爸,算啦。我去拿。
周吉:好吧,那末爸爸先睡了。小绫,晚安。
绫:您晚安。
纪子:晚安。
周吉:晚安。
周吉走出去。
纪子:你吃面包吗?
绫:再呆一会儿——怎么,茶匙也没有……
纪子:可不——那个人到会了吗?渡边……
绫:噢,小黑没来。那个人现在这样了——大肚子。七个月了……
纪子:嘿,她什么时候出嫁的?
绫:还没出嫁。
纪子:真讨厌。
绫:讨厌也没办法。一切都是神意。神的……还没出嫁的,只有你和广川了。
纪子:(满不在乎地)是吗?
绫:你什么时候出嫁呢?
纪子:不嫁啦。
绫:你快点嫁了吧。
纪子:不。
绫:嫁了吧,嫁了吧。
纪子:你说什么呀,你没资格讲这样的话。
绫:有,大有资格。
纪子:没有,没有资格!你离过婚!
绫:有,有资格!才丢一分,下次要打个好球。
纪子:你还想打个好球?
绫:当然喽。第一次是没选上合适的球。下次会打好球的。你也早点出嫁吧!
纪子:……(惊讶地笑)
绫:你笑什么啊!我说的是正经话。
纪子:你不吃点面包吗?
绫:面包,等会儿再吃。
纪子:我肚子饿了……
绫:饿了活该!
纪子:那末,我自己吃。(说着站起来)
绫:(慌慌张张地)说实在的,我也想吃了。
纪子:我去弄。(说着走去)
绫:有果子酱吗?
纪子:有。
绫:拿点儿来吧。
纪子:其实有的是。
绫:哦。
纪子走出去。
48.楼梯下的房间
一片黑暗。纪子走下楼梯,扭开电灯,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
空寂的房间里,钟敲了十二点。
49.东京,一片废墟
孩子们在宅地上打三角垒球(注9)。
50.田口家,孩子的房间
真纱的儿子胜义(爱称小胜儿,12岁)不知怎地满睑不高兴,在手套上抹油。
纪手跟他作伴。
纪子:小胜儿……
胜义:……(不理睬)
纪子:小胜儿,为什么不打垒球啊?吵架了?
胜义:……(仍绷着脸)
纪子:你为什么生气啊?
胜义:瓷漆不干嘛。
纪子:哪儿上了瓷漆?
胜义:球捧。
纪子一看,胜义把上了瓷漆的球棒立在桌子上晾着。
纪子:啊,你把球棒涂成红的啦。
胜义:(粗暴地)你管不着!
纪子:哎呀,走廊上弄得到处是瓷漆,妈妈要生你的气的!
胜义:已经生我的气啦!
纪子:你哭了吧?
胜义:我才没哭呢!你走开呀,缠着人干什么!
纪子:什么呀,小胜儿!没哭才怪呢!
胜义(突然把擦了油的手套伸过来)蹭你一身,你走开呀,缠着人干什么!
纪子赶紧闪开身子,这时隔扇拉开了,真纱探进头来。
真纱:小纪——
纪子:(回头)客人走了吗?
真纱:正要走呢。你来一下吧。
51.门厅
三轮秋子站在门厅里。
真纱和纪子走过来。
真纱:这是曾宫的女儿纪子。这位是三轮姨——
纪子:……(娴雅地鞠躬)
秋子:我是三轮,经常到北镶仓……
纪子:是……(点头致意)
秋子:(又朝着真纱)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真纱:哪儿的话。
秋子:(对纪子)那末,再见。
纪子:是……
秋子:打扰您了。
真纱:慢待了。
秋手走出去。
真纱:小纪,你来一下。
她领先往里屋走去——
52.饭厅
真纱和纪子走进来。
真纱:你在那儿坐一会儿吧。
纪子:(坐下)姑妈,有事吗?
真纱:嗯,你也该是出嫁的时候了……
纪子:那件事呀?算了吧,姑妈。
说着要站起来。
真纱:怎么能算了呢,你坐下吧。
纪子:——?(又坐下来)
真纱:说实在的,有个很合适的人,你见见面好不好?
纪子:……
真纱:这个人姓佐竹,东京大学理科毕业,伊予(注10)松山的世家出身,现在在丸之内的日东化成公司工作。他的父亲战前也在那家公司担任过董事。今年三十四岁,跟你正合适,在公司里名声也很好。怎么样?
纪子:……
真纱:对,叫什么来着,美国的那个……
纪子:——?
真纱:前些时候公演过的垒球电影,那个男演员……
纪子:贾利·库珀?
真纱:对,对,是库珀,象那个人,嘴唇那儿长得完全一样。
纪子:……(笑起来)
真纱:(用手遮住自己的脑门)这上边就不象啦……
纪子哧哧地笑。
真纱:怎么样,见一面吧?真是个一表人材呢。
纪子:……
真纱:怎么样啊?
纪子:我还不想出嫁呢。
真纱:你还不想,为什么?
纪子:为什么……我一出嫁就为难了。
真纱:谁啊?
纪子:爸爸啊,我已经习惯了,倒没什么,别看他这样。脾气可怪啦。如果我走了,爸爸一定有困难。
说着站起来走到廊子上。
真纱:困难也没办法呀。
纪子:(坐在廊子里的椅子上)爸爸的事,我知道得最清楚。
真纱:不过,爸爸是爸爸,你怎么办呢?
纪子:我不乐意这样。
真纱:那么说,你就一辈子也不能出嫁啦?
纪子:那也没关系。
她俩的话顿住了。
真纱:——小纪,你看刚才那位三轮姨怎么样……
纪子:——?
真纱:跟爸爸合适不合适?
纪子:什么合适不合适?
真纱:你要是走了,爸爸也有困难……
纪子:(凝眸看着真纱)——?
真纱:(接着说)反正也得找个人,不知那一位怎么样……你过来,坐这儿嘛。
纪子起身,走过来。
真纱:那一位也曾经是体面人家的太太,可是丈夫死了,又没有法子,身世怪凄凉的。你看怎么样?——她很能干,趣味也高尚……
纪子:(认真地)这问题我爸爸知道吗?
真纱:前几天倒是提过一下……
纪子:爸爸说什么来着?
真纱:他边听边嗯嗯地应着,擦着烟斗,可是并没有表示不愿意的样子。
纪子:(突然面带愠色)如果是这样,就没有必要问我了。
真纱:不过,也想问问你的想法……你看怎么样?
纪子:(冷淡地)只要爸爸觉得好,那就好呗。
53.镰仓,下午,铁路旁边的道路
纪子茫然思索着,走回来。
上行电车在铁路上轰隆隆驰过。
54.曾宫家的门前
纪子回来,打开门走进去。
55.家中
周吉洗完澡,在廊子上剪指甲。
纪子默默地走进屋里。
周吉:你回来啦,姑妈那里怎么样?
纪子:(冷冷地)没什么……
周吉:人家给烧了洗澡水,现在正好。
纪子没有回答,走进饭厅。
周吉看到纪子那副神情,放心不下,起身,走进去。
56.饭厅
纪子在火盆前想心事。
周吉:喂……
纪子:(回过头,冷淡地)什么事?
周吉:姑妈找你有什么事?
纪子:……
周吉:怎么啦?
纪子:……
周吉:出了什么事?
纪子不回答,蓦地站起来向外走。
周吉:到哪儿去?喂!
纪子:(冷冷地)买东西……
说完走出去。
周吉纳闷地目送她。
57.曾宫家的门前
纪子提着篮子走出去。
有气无力地边想心事边走。
58.明亮的早晨,镰仓,竹林前的田地
邻居林清造(47岁)在田间干活。
——莺声——
59.曾宫家
清造的老婆阿繁(44岁)在廊边缝制抹布。
开门的声音。
男人的画外音: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
阿繁站起来走去。
60.门厅
阿繁迎出去,服部站在那里。
阿繁:哎呀,今天都不在家,一早儿就都外出了。
服部:哦,是啊。
阿繁:说是要看能乐(注11)去,爷俩出门走啦。
服部:原来这样,那末,他们回来时请您把这交给他们——
说着,从包袱中拿出结婚贺礼的回礼,加上一张照片,交给阿繁。
阿繁:噢,好的,一定交到。
服部:请转告说,我来答谢了。
阿繁:是,真不凑巧。
服部:没什么,那末—一
阿繁:请原谅。
服部:告辞。
阿繁拿着东西走回来。
61.日本式客厅
阿繁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顺手拿起附送的照片。
是服部的结婚照片。
这时,清造来到院心。
清造:我去劈点木柴。
阿繁:喂——你来看看,这个。
出示像片。
清造探身到廊子上观看。
清造:这是服部呀。
阿繁:我原来以为他会成为纪子的丈夫呢。
清造:我也这么想来着。
阿繁:照得真不错啊,天生一对,新娘很漂亮呢。
清造:嗯。
二人看得出神。
62.能乐剧院
周吉和纪子在观看能乐——大鼓小鼓的响声……
周吉看着印有唱词的说明书,忽而朝那面望去,跟什么人打了个招呼。
纪子注意到了,就朝那面瞧了瞧。
三轮秋子坐在那面的座位上。
纪子向她也打了招呼。
秋子端庄地回了礼。
周吉仍疑神看说明书和舞台,可是纪子心中牵挂着父亲和秋子之间的关系,又不禁时时望望秋子那面。容姿端丽的秋子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舞台。父亲不再朝秋子那边看,秋子也不再朝父亲这边看,但是纪子仿佛总是心绪不宁。
纪子越来越感到不愉快。
舞台上,开始伴唱,能乐继续表演下去。
63.归途(战争期间罹灾的僻静的住宅街)
周吉和纪子走过来。
纪子在剧场里感到的不快还没有消失。
周吉:(轻松地)今天的能乐表演得真好啊……
纪子:……
周吉:到“多喜川”吃顿饭再回家怎么样?
纪子:……
周吉:怎么办?
纪子:(冷淡而干脆地)我得顺便办点事儿。
周吉:(轻快地)到哪儿去?
纪子:(不高兴地)您就别管啦。
周吉:(这才注意到纪子心情不佳)回来晚吗?
纪子:(冷冷地)不知道。
说完,纪子小跑着斜穿过马路,到对面的街上去。
周吉不禁面呈愠色看着她。
64.马路对面
纪子依然心事重重地举步。
65.马路这面
周吉遥望着纪子的身影,也慢慢地走着。
66.洋房的一角
夕阳照耀着——
67.北川公馆的客厅
纪子隔窗望着庭院,呆呆地伫立。背影显得怪寂寥的。
庭院的草坪上,一条小狗在独自欢蹦乱跳。
过了一会儿,纪子无精打采地回到椅子那儿坐下。
绫兴致勃勃地走进来。
绫:对不起,让你等了。
纪子:没什么……
缓:一时离不开手。我在做花蛋糕呢。香草放多了一点儿。不过好吃极了——(说着摘下围裙)咱们去那边的房间吧?
纪子:(含糊地)嗯……
续:走吧!(把纪子拽起来)你的手可真凉呀。
绫领先走出屋子。
绫:阿文!(喊女用人,在门口对女用人说)刚才做的蛋糕,你给端到那间屋子去——
说着把围裙扔绐女用人,推着纪子的背走过去。
威斯敏斯特牌的座钟敲出悦耳的响声……
68.小巧玲珑而潇洒的西式房间
桌上沏好了红茶,摆着花蛋糕。
纪子和绫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打算呢?
纪子:(沉吟着)……
绫:说呀,为什么?
纪子:(精神委顿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绫看到纪子那副样子,站起来,把桌上的花蛋糕取过来。
绫:你不吃吗?
纪子:跟你说,那难学吗?
绫:什么?
纪子:我想当速记员。
绫:并不太难学,连我也能搞呢——呶,不吃吗?可好吃哩——(把花蛋糕递给纪子)可是,你这会子才开始学这个,有什么打算呢?——说呀,有什么打算?
纪子:这会子才开始学这个,恰好说明并没有什么打算……
绫:既然没什么打算,那就没有必要了。(边吃花蛋糕)要不是健这家伙那么缺德,我也不会干这一行的。由于离过婚,面子上不好看,才开始干这一行的。你嘛,痛痛快快地出嫁不就得啦!
纪子:我不想听这样的话!
绫:不想听,我也得教给你!
纪子:我不想领教。
绫:你就为嫁人而嫁人算啦!
听了选番话,纪子生气地把刚才接过来的那盘蛋糕啪的一声撂下了。
绫:不吃吗?
纪子:不想吃!
绫:吃吧!
纪子:吃不下去!
绫:可好吃呢!
纪子:没胃口!
绫:就这么一点儿嘛!是我做的呀,吃吧!
纪子:不愿意吃!
绫:吃吧!一定要强迫你吃!
纪子:就不愿意吃!
绫:歇斯底里!不愿吃就算啦!
纪子:(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绫:所以你快出嫁就好啦。
纪子默默地站起来,伸手拿手提包。
绫:到哪儿去!
纪子:回家。
绫:回家?真回家吗?
纪子:……(走出去)
绫:你不是要住下呀?住下吧。
追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花蛋糕。
69.夜晚,镰仓,曾宫家的饭厅
周吉在矮脚饭桌上查资料。
70.门厅
纪子无精打采地回来。
71.饭厅
——纪子进来。
周吉:(继续查资料)回来啦!
纪子:(冷冷地)回来了……
周吉:到哪儿去啦?
纪子:绫的家。
这样回答后就要到另外的房间去。
周吉:喂,姑妈来信了。
纪子:——?
周吉:说星期六让你去,那就是后天喽……
纪子没做声就走了。
周吉目送她,又开始查资料。
这时纪子又出来了。
周吉:(边继续查资料)大致的情况前几天你去的时候已经听说过了吧?
纪子:……
周吉:见见面吧,那个人也来。(说着把饭桌上的快信塞给她)
纪子:这事,不能谢绝吗?
周吉:你就见一面吧,如果不愿意,见一面之后再拒绝也不晚。
纪子不回答,又一声不吭地要走开。
周吉:纪子——
纪子:——?
周吉:你先坐下来。
纪子绷着脸回来,坐下。
周吉:佐竹这个人,你从姑妈那里听说过吧?——我也见过了,仪表堂堂,很有风度。我想,要是找到这么一个人,你大概不会不满意。总之,后天去见见面吧。
纪子:……
周吉:你也不能老这样下去,迟早也得出嫁。我觉得到时候了……
纪子:……
周吉:怎么样,姑妈也非常惦着这件事。行吧——?
纪子:不过,我……
周吉:嗯?
纪子:我愿意就这样跟爸爸在一起……
周吉:那可不行。
纪子:……
周吉:当然,爸爸是巴不得把你留在身边,样样都方便,可是……
纪子:所以我就这样……
周吉:不,那怎么成。爸爸只顾自己方便,过分地倚靠你,一直不舍得放你走……打心里觉得对不起你。
纪子:……
周吉:你再不出嫁,爸爸可就为难了。
纪子:可是,如果我走了,爸爸怎么办呢?
周吉:爸爸没什么。
纪子:没什么?
周吉:总有办法吧。
纪子:所以我才不能走。
周吉:为什么?
纪子:爸爸准是马马虎虎的,衬衫啦,硬领啦,脏了也不换。早晨也一定不刮胡子。
周吉:(苦笑)胡子总要刮的。
纪子:可是,我要不替您收拾,桌子上总是乱七八糟的。而且一定会象以前我不在家您自己过日子的时候一样,每天吃煳饭。您将遇到的困难,我再清楚不过啦。
周吉:唔……可是,假若我想个办法不让你惦记那类事情呢?假定有什么人照料爸爸……
纪子:谁呀?
周吉:我是说打个比方嘛……
纪子:那末,爸爸也象小野寺叔叔那样……
周吉:(含糊其词地)嗯……
纪子:娶位太太吗?
周吉:嗯……
纪子:(越来越是锐地)娶个太太?
周吉:嗯。
纪子:那末,是今天见到的那位吗?
周吉:嗯。
纪子:已经订了吗?
周吉:嗯。
纪子:是真的?……是真的?
周吉:嗯。
纪子:……(忍不住了)
她突然站起来,逃跑似地冲出去。
72.楼梯
纪子奔跑般地上去。
73.二楼
纪子一口气跑上来,上了楼就放慢了脚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沉思默想。工夫不大,传来了周吉登上楼梯的脚步声。
纪子:(觉察到父亲来了)爸爸,别来!
周吉站在门槛那儿凝视……
纪子:下去吧!……下去吧!
周吉静静地走过来。
周吉:喏,后天反正去一趟吧。
纪子:……
周吉:大伙儿都在为你的事操心呢……
纪子:……
周吉:行吧?肯去吧?——求求你啦……
纪子:……
周吉静静地走出去,忽而抬头,隔着楼梯上面的窗子眺望夜空——
周吉:啊,明天又是好天气呢……
喃喃自语着下楼。
纪子听着爸爸的脚步声,心里一阵难过,两手一下子捂住脸,吞声暗泣。
74.镰仓,八幡神宫院内
周吉和真纱在散步,来到前殿附近。
真纱:小纪说什么了吗?
周吉:没说什么。
真纱:没说什么,见面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啦……(说着,停步)不给人家回话也不行啊。
周吉:嗯……话虽这么说,不过追问得太急,她闹起别扭来也不好办。
真纱:对方感到非常称心如意,很主动呢。我想,象这样的人,小纪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周吉:嗯……
周吉和真纱偶然一看,对过的照像馆在给看来是从外地前来游览的年轻男女拍照。
他们边看边走。
真纱:小纪怎么今天又去东京了?哥哥您也未免沉着得过头了……
周吉:……
真纱:今天说什么也得听到回话……小纪说几点钟回来?
周吉:啊……
这时,真纱突然迈着小碎步走到一边,捡起什么东西。
真纱:哥哥,我抬了个钱包……
她走回来,打开钱包看。
真纱:真是好运气,这档子事一定顺利。(说着把钱包揣进怀里)
周吉:你不交到派出所去吗?
真纱:当然要交啦,可是这多么吉利呀。(说着拍拍胸口)走吧!
真纱随即急步先行,登石阶而上。
周吉跟在后面从从容容地上去。真纱在中途回头招手,看见一名警察正好路过那里,就又急急忙忙拾级而上。
75.东京,北川公馆,西式房间
纪子前来,在同绫交谈。
绫:哼,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纪子:……
绫:什么类型的?
纪子:……
绫:胖吗?
纪子:不是。
绫:那末,是个瘦猴儿?
纪子:不是。
绫:那末,是什么样的呢?
纪子:据说学生时代曾是篮球选手……
绫:哼——蛮英俊吧?
纪子:……(笑)
绫:什么样的人呀?
纪子:姑妈说长得象贾利·库珀……
绫:那可了不起呀。
纪子:可是,我觉得他象到我家来的电工。
绫:那个电工长得象库珀吗?
纪子:嗯,非常象。
绫:那末,那个人不是象库珀吗!真是!
绫狠狠地捅了一下纪子的肩,走到一旁的桌边,边倒红茶边说话。
绫:……可是,在你来说已经了不起啦,竟然去相看了一番。……这不是蛮好吗……没什么可考虑的,就去吧。
边说边把红茶端来——
绫:这年头儿!这样的人可不容易找哇,没什么可挑剔的。
纪子:——可是,其烦人呀……
绫:烦什么?
纪子:相看什么的……
绫:别不知足啦。你要是不相看,怎么能出嫁呢!
纪子:可是……
绫:可不是这么回事吗!那末,你要是看中了什么人,敢自己出头去求婚吗?你哪有那样的胆量!你只会红着脸,扭扭捏捏的,不是吗?
纪子:那倒也是……
绫:象你这样的人,还是相看的好——我倒是有那个胆量,可是你瞧瞧,结果多糟糕!
纪子:……
绫:一般说来,男的不好指望,可狡猾啦。结婚前净说好听的,净让人看优点,可是结婚后,就露出非常令人讨厌的短处了。什么恋爱结婚,简直靠不住啊。
纪子:可能是这样……
绫:可不,都一样。不妨嫁去看看。不好就打离婚。
纪子:……(笑)
绫:别在乎,就是给它个不在乎。反正嫁过去试试,对他笑眯眯地。于是对方一定会迷上你,你就让他对你服服贴贴的。
纪子:那怎么能成。
绫:对,就得那样。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纪子:是吗……(莞尔一笑)
绫:对,你只要这样一笑就行!
纪子:哦——
绫:你试试看,一定能成功。
76.夜晚,镰仓,曾宫家的饭厅
周吉和真纱——
真纱:小纪回来得真晚呀……
周吉:嗯……
真纱:我改日再来吧。
周吉:你再等一等看吧。会乘这班电车回来的。
真纱:会吗……
周吉:要是给肯定的答复就好了。
真纱:不要紧。小纪中意了。
周吉:是吗?
真纱:她害臊哩。拿现在的姑娘来说,那孩子可古板啦。
周吉:是吗?晤。
真纱:小纪是不是在不值得计较的小事上犯嘀咕呢?
周吉:什么事?
真纱:佐竹的名字呗。
周吉:为佐竹熊太郎这个名字吗?
真纱:嗯,熊太郎……
周吉:叫熊太郎不是挺好吗?雄赳赳的……你才古板呢,她对这种事并不介意。
真纱:可是,叫什么熊太郎,这儿(指着胸脯)好象毛茸茸的。年轻人对这种事可在乎啦。而且嫁过去的是小纪吧?那末我怎么称呼他好呢?叫他熊太郎嘛,简直象叫山贼似的,叫他阿熊呢,又象是喊蔬菜店的伙计,可是又不能叫他小熊呀!
周吉:是啊,可是总得想办法称呼他。
真纱:可不,所以我想管他叫熊哥……
周吉:熊哥?
真纱:嗯,怎么样?
开门的声音。
真纱:(突然紧张地压低嗓门)哎,回来了!
纪子的画外音:我回来了……
真纱:(悄悄地)来啦!(端正了姿势)
纪子走进来。
纪子:(冷淡地)我回来了。
周吉:回来了。
真纱:回来啦。
纪子默默地径直上二楼,
真纱:(目送着,屏住气息)不知怎么样?
周吉:嗯……
真纱:我击问问。(站起来)
周吉:喂。
真纱:干什么?
周吉:问得委婉些。
真纱:(领会)你放心。
77.楼梯
真纱神情紧张地走上去。
78.楼上
纪子在脱外衣。
真纱上来。
真纱:小纪,回来了……
纪子:刚回来。
真纱:我想问问,那天的事怎么答复呢——
纪子没听完就拿起脱下的外衣向一边走去——
真纱跟在后面。
真纱: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
纪子不答,走到椅子那里,坐下来,脱袜子。
真纱跟过去,也坐下来。
真纱:我觉得实在是好姻缘。……你说怎么样?
真纱边说边担心地窥探纪子的表情。
纪子对此也不回答,拿了脱下的袜子,又站起来走开。
真纱又站起来跟在后面走。
真纱:你说呀,怎么样?能去相看一下吗7你说呀,怎么样?
纪子:(冷冷淡淡地)好吧……
真纱:(表现出为之兴奋的神色)肯去吗?
纪子:好吧……
真纱:(顿时高兴起来)是吗?真的吗?肯去,是吧?
纪子:(点头)……
真纱:谢谢!我明天给那边回话!行吧?哎,太好啦,太好啦,这下子可放了心。
说着匆匆走出屋子。
79.楼梯
真纱匆匆下楼。
80.饭厅
真纱进来。
周吉:(望着她进来)怎么样……?
真纱:说肯去!不出所料。
周吉:是吗,那太好啦!
真纱:幸亏等了她一阵。(说着,收拾身边的东西,准备回去)那末,哥哥,我告辞了。哎,真好,真好。
向门厅走去。周吉也站起来跟去。
真纱:我要马上给对方回话。
周吉:好,辛苦啦。
81.门厅
真纱在穿大衣……
真纱:还来得及,九点三十五分……
周吉:啊,还是快一点好。
真纱:对……这样我就完全放心了。从今晚就能睡踏实觉了。过几天我还来,商量日期什么的。哥哥也顺便到我那里去吧。
周吉:好,我去。
说着,走进门厅。
真纱:都是捡那个钱包带来的好运气。
周吉:对啦,你去交到派出所吧。
真纱:没错儿,会交的。那末,门就不关啦,再见。
周吉:好,谢谢你,小心点儿。
真纱:嗯。
匆匆回去。
周吉走进门厅,把门锁上。
82.饭厅
周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回到屋里。一看,纪子也在这里。
周吉:姑妈刚走。
纪子:(冷淡地)唔……
周吉:她非常高兴。
纪子:……(在火盆前坐下)
周吉:那样答复,行吧……
纪子:行啊……(打不起精神来)
周吉:不是无可奈何才决定的吧?
纪子:(冷冷地)嗯……
周吉:不是勉勉强强去的吧?
纪子:(气冲冲地)不是啊。
周吉:是么?那就好了……
纪子忽然站起来走出去。
周吉目送着她——沉思默想。
83.晚春的京都
黎明,东山的塔——
84.旅馆的盥洗室
刚到达的周吉在刷手,纪子在洗手。
周吉:昨晚在火车里,你睡好了吗?
纪子:哎……
周吉:爸爸也睡得不错。一觉醒来,已到了濑田的铁桥。
纪子:我也是啊,从名古屋到米原,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85.楼上的房间
放着两个人的提包等。
小野寺往等候。周吉和纪子回来了。
周吉:让你受等了……这下爽快了。
小野寺:累了吧,小纪……?
纪子:不,不怎么累……(走到梳妆台前)
小野寺:是吗……(对周吉)来得太好了……
周吉:嗯,纪子突然决定出嫁了……
小野寺:哦。
周吉:于是为了和大家告别一下,出来旅游一趟。
小野寺:啊,那真是大喜,太好了——(回头看纪子)恭喜你,小纪。喂,小纪,姑爷怎么样,跟叔叔比,怎么样?
周吉:当然没法比啊。
小野寺:谁好啊?
纪子:当然是叔叔漂亮啦。
小野寺:是吗,真的吗?请小纪的客吧……(对周吉)怎么样,今天中午——?
周吉:嗯。
小野寺:去“瓢亭”,怎么样?
周吉:好啊。
小野寺:(对纪子)美佐子也想见见小纪呢。
纪子:(快活地)是吗?我也想见她呢。
小野寺:可是,那位不纯洁的人也来呢。
纪子:哎呀……
小野寺:行吗?
纪子困惑地笑着站起来。
86.从旅馆的二楼眺望到的东山
87.清水寺
88。清水寺的舞台
周吉和小野寺的后妻菊(38岁)——稍离开一点,小野寺、纪子和美佐子(21岁)倚栏赏景。
菊举止安详、美貌,一眼就看得出是一位贤妻。
周吉:(对菊)京都真好,多么宁静啊……
菊:是啊……
周吉:东京没有这样的地方,净是废墟……
菊:您常常到京都来吗?
周吉:哪里,好几年没来啦……战后还是第一次来。
菊:唔,是啊。
另外那几个人也在说话。
小野寺:小纪,怎么样,那位不纯洁的……
纪子:(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叔叔真差劲儿——(板起脸来)
小野寺:(微笑)告诉我你的感想!
纪子:……(脸扭向一旁,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美佐子:爸爸,什么不纯洁?
小野寺:嗯?就是不干净呀,是不是,小纪?
纪子发窘,轻轻打了一下小野寺,离开那里,走到一边去,又一本正经地眺望风景。她偷偷回头一看,只见小野寺往朝她微笑着,连连招手。
纪子摇摇头,又板起脸来眺望景色。
——清水寺的舞台是恬静的。
89.旅馆的盥洗室(夜晚)
自来水龙头一滴一滴地滴着水。
90.房间里
被褥已经铺好了,周吉换上睡衣,盘腿坐在上面,抚摩膝盖。纪子也准备睡觉了,坐在被褥上。
周吉:……今天走了不少路——你不累吗?
纪子:(若有所思)不累……
周吉:上次去高台寺的时侯,胡枝子花开得正旺,非常美……明天你有什么打算?
纪子:美佐子要我十点来钟去找她……
周吉:到哪儿去?要不然,到博物馆去看看吧。
纪子:好吧……
周吉:睡吧。
纪子:嗯……熄灯吗?
周吉:好。
纪子站起来熄灯,房间黑了,窗上映着竹影。
周吉钻进被窝。纪子也躺下。
纪子:跟您说……
周吉:什么事?
纪子:我不了解情况,对小野寺叔叔讲了一些难听的话……
周吉:你讲了什么——?
纪子:……婶婶是个非常好的人,跟叔叔很般配……我真不该说她不纯洁……
周吉:那种事,没什么……
纪子:我的话说得太冒失了……
周吉:他不会介意的。
纪子:是吗?……
周吉:没事儿,没事儿。
纪子不再说了,凝视天花板,继续想心事……
纪子:……呶,爸爸……爸爸的事,我原来非常不愿意来着。
周吉没有回答。
纪子一看,周吉已经睡着了。
纪子依然凝视着天花板,沉思着。
周吉小声打起呼噜来。
9l.龙安寺,方丈的前院
相阿弥(注12)造的石庭“虎子渡”(注13)。
周吉和小野寺坐在方丈的廊子上休息。
小野寺:……你倒真舍得让小纪出嫁了啊。
周吉:嗯……(心事重重)
小野寺:那孩子一定会成为好太太。
周吉:嗯……要是要孩子的话,还是男孩子好,女孩子白搭——好容易养大了,又得嫁出去……
小野寺:嗯……
周吉:没嫁的时候担心嫁不出去……一旦要出嫁了,又觉得不是滋味……
小野寺:那可没办法,咱们当年娶的也是人家养大的姑娘呀。
周吉:那倒也是——
说着笑了,笑声里却带着寂寞的味道。
——石庭的景象。
92.旅馆的院子
石灯笼里点上了照明用的灯火……
93.夜晚,房间里
纪子把东西装进提包,周吉在看明信画片什么的,大概是纪子买来的。
纪子:爸爸,把那个递给我吧。
周吉:要什么?(把旁边的一样东西递给纪子)真快呀,觉得刚到似的,转眼就要走啦。
纪子:(点头)在京都愉快极啦……
周吉:嗯,不虚此行——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真想到奈良去玩上一天。
纪子:可不……
周吉:(把看过的明信画片递给纪子)喂,绐你这个。
纪子接过来,装入提包。
周吉:(不紧不慢地收拾随身携带的东西)早知如此,应当带你到各地去游览游览,这是跟爸爸最后一次外出喽。
纪子:……(正在装行李,忽然停下手来)
周吉:你这次回去后,就该忙啦——姑妈可能都等急啦……
纪子:……(低下头去)
周吉:明天乘特快,但愿能够找到个座位。
纪子:……
周吉:哎,哪里也没带你去。可是往后可以让佐竹君带你去逛逛——让他多疼疼你吧——(忽然注意到纪子那副神情)怎么了?
纪子:……
周吉:怎么同事呀?
纪子:我……
周吉:嗯?
纪子:我愿意就这样同爸爸在一起……
周吉:……?
纪子:我哪儿都不想去。只要能这样同爸爸在一起就行。这样我就挺愉快的。我想,即使出嫁也不能比现在更快乐——照目前这样就行……
周吉:可是,你说这样的话……
纪子:不,没关系。爸爸娶个太太也没关系。我还是想留在爸爸身边。因为我喜欢爸爸。跟爸爸这样呆在一起,对我来说是再幸福不过了……啊,爸爸,求求您啦,就让我这样吧……我不认为出嫁后会更幸福……
周吉:可是,那可不对头呀,不是那么回事。
纪子:……?
周吉:——爸爸已经五十六岁了。爸爸的人生已经快结束啦。可你们是刚刚开始。从现在起才开始新的人生。也就是说,同佐竹君一起,两个人来创造。那是跟爸爸风马牛不相及的,那才是人类生活的历史规律。
纪子:……
周吉:当然,结婚后也许并不是一开头就幸福。有人以为一结婚就能突然变得幸福,这种想法莫如说是错误的。幸福不是等来的,而是要靠自己创造出来的。结婚本身并不是幸福。——新夫妇创造一个新的人生,这个过程中才会有幸福。唯有这样,才成其为真正的夫妇。——你妈妈也不是最初就幸福的。经年累月,发生了种种事情。爸爸好几次看见她躲在厨房的角落里哭泣。不过,你妈妈一直忍耐下去了——要互相信赖,相亲相爱、你对爸爸一直是体贴的,你要把这颗温暖的心带给佐竹君——好吧?
纪子:……
周吉:这样,你就能创造出真正的新幸福——明白吗?
纪子:……(点头)
周吉:明白了吗?
纪子:哎……我说了任性的话,对不起……
周吉:是么?……明白了吗……
纪子:哎……真是净说任性的话……
周吉:那没什么,你明白了就好。爸爸也不愿意你抱着那样的心情出嫁……你就去吧。你嘛,一定会幸福的。那不难做到……
纪子:……哎……
周吉:你一定能同佐竹君结成好夫妻。爸爸高兴地期待着。
纪子:……(点头)
周吉:不要多久,想起今晚在这里讲这番话的事,一定会成为笑谈。
纪子:(面呈微笑,稍稍泛出羞愧之色)对不住您……让您操了那么多心……
周吉:哪里的话——你必须得到幸福……好吧?
纪子:哎,我一定让您看到我多么幸福。
周吉:嗯——能够的,一定能够的。你嘛,一定能够得到幸福。爸爸很放心,你一定会得到幸福。
纪子:唉……
露出爽朗的微笑,悄悄揩去眼泪。
94.镰仓,曾宫家门前
今天是纪子举行婚礼的日子。
门前停着两辆汽车——真纱的儿子胜义独自在汽车旁边玩耍。
邻居的四五个大娘抱着强烈的好奇心聚集在曾宫家前。
95.客厅
周吉和服部二人均身穿常礼服,吸着烟交谈。
服部:昨晚下了阵雨,我直嘀咕会闹天气……
周吉:啊,天放晴了,可真顺利——下起雨来就麻烦啦。
服部:可不是嘛。
周吉:你新婚旅行到了什么地方?
服部:到汤河原(注14)去了。
周吉:真巧——纪子他们也要去汤河原,从车站到那里只能乘公共汽车吗?
服部:不,还有出租汽车。
周吉:哦,还有出租汽车。
阿繁来了。今天她也换了衣服,穿得很整洁。
阿繁:先生——请您上楼去呢。
周吉:哦。
阿繁:小姐打扮好了,很漂亮——请您去一下,看看吧。
周吉:是吗?去看看。
说着站起来就走。
90.楼梯口
周吉刚到,真纱在下楼梯。
真纱:哥哥,准备好了。
周吉:那好。
真纱:汽车已经来了吗……?
周吉:嗯,来了。
于是,真纱转过身去,又上二楼。周吉跟着上去。
97.二楼
新娘装束的纪子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穿衣镜。
美容师在替她整理蒙头纱,女助手在角落里收拾用具。
真纱和周吉来到。
周吉:(对美容师打招呼)辛苦啦——(看镜中的纪子)好,梳妆打扮好啦……
周吉朝纪子微笑一下,在那里坐下来。
美容师:(对真纱)那末,我们先走一步……
真纱:哦,请吧……
美容师临走时,拿起放在那儿的蔓草花纹的衣服包。
美容师:把这包东西带过去吧……
真纱:好的,劳驾。
美容师和助手一起出去后,三人沉默片射。
镜中的纪子低着头——
周吉在望着她——
真纱不由得热泪盈眶——
真纱:小纪,带着扇子了吧……
纪子:嗯……
真纱:……多么漂亮的新娘……要是能让去世的妈妈看上一眼该多好……
悄悄揩泪。
周吉:咱们就从从容容地出发吧。
真纱:好。
周吉:路上可以从容一些。
真纱:哥哥,有什么话对小纪……
周吉:啊,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真纱:小纪,那就走吧。
纪子安详地站起来,真纱从角落里拿起了装着随身用品的手提包。
这时,纪子又坐下去了。
纪子:爸爸……
已经站起来的周吉,俯身对着纪子。
纪子:……长期……蒙您……各方面照料……
周吉:嗯……你要幸福地……要作个好妻子……
纪子:唉……
周吉:幸福地……
纪子:……(深深点头)
周吉:你一定能作个好妻子。
纪子:唉。
周吉:那末……走吧。
纪子点点头,站起来。周吉爱护地搀扶着她,并肩走出去。
真纱目送着他们,自己又把室内扫视一遍,然后跟着父女二人走出去。
98.曾宫家的门前
邻居们比先前更多了,他们都想看看新娘子打扮的纪子。
99.二楼
房间空无一人,只剩下穿衣镜和椅子……
100.当晚小饭馆“多喜川”
出席婚宴的归途,周吉和绫到这里来了。绫身旁放着用蜡纸包着的鲜花束。
周吉:(斟满一杯酒,递给绫)小绫,再来一杯,怎么样?
绫:好。(接过去)这就第三杯啦。
周吉:行啊。
绫:我喝五杯没事儿。有一次喝了六杯,结果醉倒了。
周吉:是吗?(微笑)
老板:(摆上小碗菜)让您受等了——前些天,令嫒曾同小野寺先生一起来过……
周吉:我听说了。
老板:真惊人,长那么大了——
周吉:可不……
老板:今天令嫒呢……?
周吉:我刚到东京站给她送行回来……出嫁啦……
老板:唔,您这是送行回来——那就向您道喜啦。
周吉:哦,谢谢……
老板:——原来是这样……
接着上菜。
不知不觉之间,其他顾客已走光,只剩下周吉和绫。
绫:(拿起酒壶)叔叔——(给他斟酒)小纪现在到哪儿了呢?
周吉:嗯……大概到大船啦……
绫:可不……往后叔叔可要寂寞一阵子了呢。
周吉:嗯——也不见得。很快就会习惯的……(拿起酒壶)怎么样,小绫,第四杯。(给她斟酒)
绫:好(事起酒杯)——我说,叔叔……
周吉:什么事?
绫:叔叔,您要娶太太吗?
周吉:干吗问这个?
绫:敢情,纪子直嘀咕,她最放心不下的似乎就是这件事啦。
周吉:……
绫:您可别娶,娶那个干什么!别娶啊!好吗?
周吉:(微笑)嗯……
绫:真的!
周吉:嗯,真的——不过,当时不那么说,纪子不肯出嫁呀……
绫衷心感激地凝视着周吉,突然扳过周吉的头,吻他的前额。
周吉被她弄得目瞪口呆,前额上留下口红的印儿。
绫:叔叔真了不起!太好了!我很感动!
周吉笑容满面。
绫:不会的,不会寂寞的。如果寂寞,我常常到您家去,真的。
周吉:嗯,真的到我家来玩吧,小绫。
绫:嗯,我去——啊,真舒畅——
说着抚摸自己的面颊,把酒杯里剩下的酒喝完。
绫:第五杯……(伸出酒杯)
周吉给斟酒,绫一饮而尽。
绫:喝完了。(把酒杯扣起来)
周吉:小绫,真的,真来啊……叔叔等你。
绫:哎,去,一定去。我不象叔叔似的撒谎。
周吉:你说什么?
绫:不会撒那么高明的谎。
周吉:哈哈哈哈——(然后以寂寞的口气)不得已呀,叔叔也是一辈子撒这么一次谎……
10l.镰仓,当晚,曾宫家门前
周吉独自悄然归来。
进门。
102.房间里
看家的阿繁听到声音站起来,迎出去。
阿繁的画外音:啊,您回来啦。
周吉:唔,刚回来……
二人走进房间。
阿繁:小姐一路平安么?
周吉:唉,托福了……(摘帽子,挂上)
阿繁:是啊……恭喜恭喜。
周吉:受到你多方面的照应,实在感谢……(说着脱下大衣,挂起来)
阿繁:没什么——那末您休息吧。
周吉:好,实在感谢……请代问老清好。
阿繁:是……
周吉:晚安。
阿繁回去后,周吉一个人寂寞地脱去常礼服上衣,挂在门框上面的挂衣架上,掸去灰尘,然后有气无力地走向椅子,坐下来。瞥见桌上的苹果,拿起来削皮。苹果皮削得一截一截的。周吉的身影凝然不动。
103.夜里的大海
波涛汹涌,刷刷刷地涌到岸边,激起水花……
(全剧终)
注释:
注1:弗里德利希·李斯特(1789—1846),德国庸俗经济学家、历史学派先驱者,保护贸易论倡导人。
注2:弗兰兹·李斯特(181l—1886),匈牙利作曲家,钢琴家、指挥家。
注3:日本一种小型菜馆里,柜台后面就是锅灶,柜台就是餐桌,没有端菜的服务员。顾客点了菜之后,厨师立刻做菜端给顾客。做菜、服务、收费,统由一个人办。
注4:西乡隆盛(1827—1877),明治维新的功臣,东京上野公园有他的铜像。
注5:威廉指十四世纪瑞士历史和民间传说中的民族英雄威廉·退尔。他因拒绝向统治者奥地利公爵艾伯特的管家盖斯勒的帽子敬礼,被判处用弓箭射下放在他儿子头上的苹果,结果一箭中的。
注6:源赖朝(1147—1199),镰仓幕府初代将军,武人执政的创始者。
注7:丸之内是东京都千代田区的商业、金融中心地。
注8:三河岛是东京都荒川区的地名。
注9:孩子们打垒球玩,人手不足的时候只放三个垒,故称三角垒球。
注10:伊予是日本旧地名,今爱媛县。
注11:原文作能,日本的一种古典歌舞剧。
注12:相阿弥(?—1525)日本室町时代后期的画家,又名真相,擅长绘水墨画和造园。
注13:“虎子渡”是京都龙安寺的石庭的别称。石庭是不用树木点缀,只配置岩石的庭院。
注14:汤河原是神奈川县汤河原町至静冈县热海市的温泉地区。
算起来《晚春》是新中国的同龄人,今年也是他的60岁生日。1949年《电影旬报》的十大佳片中,《晚春》名列第一。当年还有一部黑泽明的《野狗》排在第三,也是我非常喜欢的电影。 n 侯孝贤和贾樟柯都表示过,《晚春》是他们最欣赏的电影。侯孝贤对它的评价是:“透彻极了,厉害”。他还曾说过,“电影应该是这样: 每个人都能看的懂,能看得很深的人就会看得很深很深……”我想这个评价正是因《晚春》而发的。n 在2000年,《电影旬报》评选了二十世纪日本电影的百大佳作,小津安二郎只有《东京物语》、《麦秋》、《秋刀鱼之味》入选,而《晚春》榜上无名。这部讲述寂寞的电影似乎注定有一个寂寞的结局。nn 《晚春》是一部典型的小津式家庭伦理剧,情节非常简单:纪子27岁了,父亲曾宫教授为女儿找婆家。而纪子害怕自己出嫁后,年迈鳏寡的爸爸没人照顾,所以不愿意结婚。教授骗女儿说自己将要再婚,纪子最终得到了理想的归宿。n 纪子是一个被传统道德束缚很深的人。在影片的开头,她反对舅舅再婚,认为他“不体面”。这种道德观并非通过暴力手段发挥作用——像《大红灯笼高高挂》那样,三太太与医生私通,被吊死在陈府角楼的小屋里。也非《黄土地》中的父女关系:沉重的亲情与责任,最终让翠巧被滚滚的黄河吞没。n 鲁思.本尼迪克特曾在《菊花与刀》中指出,日本文化属于“耻感文化”, 是无处不在的社会感受性和舆论的外部强迫性,通过个人心理情感实现的社会潜意识。纪子这里就扮演了“舆论的外部强迫性”的角色。n 《菊花与刀》的观点虽然犀利,但未免失之于静态。而《晚春》中所描绘的,是一个急速变化的社会。曾经苛刻严酷的伦理规范正在走向瓦解,人们可以不去遵从它,但又不可能无视它的存在,不可能不受到它的影响。
当教授为纪子考虑终身大事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学生服部昌一。服部作为教授的助手,经常出入曾宫家。纪子与他相识多年,感情相当融洽。n 下面的场景,是纪子和服部一起骑着自行车,去海边游玩。首先是海滩的空镜头(这个镜头在影片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后面还会提到,先请各位牢记)。伴随着轻快的音乐,导演把纪子和服部的笑脸、两人并肩骑车的大全景反复交叉剪辑,充分展现了纪子快乐、自由的心情。
两人来到在海滩,肩并肩坐在一起,纪子突然问服部:“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呢?”n 被单身的年轻异性问到这个问题,我想任何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即使在21世纪的今天,这仍然可以算作一种安全高效的表白方式。这样表白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尴尬,被表白者如果有意,可以大加赞美之词,把面前的人夸一个体无完肤;如果无意,可以聊聊血型、星座,分析一下MBTI,东拉西扯敷衍过去。n 服部君就胡扯了一番,说什么“纪子以后不会是醋坛子”云云。影片很快转到增宫教授与纪子的姑姑谈论纪子的婚事。姑姑也很看好服部,而教授表示,要问问纪子的看法。n 下一个场景,小津展现出了对节奏高超的控制力。但这种控制并非为了设置悬念或者营造紧张的气氛。而恰恰相反,是为了展现真实、自然的生活流程:纪子收拾房间,教授回家、换衣服,纪子准备晚饭,一切都是那么平平常常。n 而纪子提到服部来访时,教授的表情立刻变得专注起来。我们意识到,决定纪子终身大事的关键时刻即将到来了。女儿的漫不经心和父亲的急切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在饭桌上,教授与纪子谈论婚事,仍然是在试探中进行的。而当教授终于提出要把纪子嫁给服部时(观众们等待一刻已经太久了!),纪子却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似乎教授说了一件荒唐透顶的事:服部已经订婚了,并且爱人是自己的师妹。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了,服部在海滩上最重要的答案。
订婚并非出自服部本人之口,而是由纪子说出来的。这表明,她已经认同了服部的婚约。虽然纪子表示“服部很适合做丈夫”,但她的行为准则不允许自己去当第三者。而脸上夸张的笑容,恰恰是为了掩饰潜意识中的渴望与失落。n N天之后,服部在与纪子吃饭的时候,邀请她一起去听小提琴演奏会。(我猜服部童鞋这几宿睡得也不好)而纪子拒绝服部的邀请了。在她看来,服部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自己绝对不能有非分之想,更不能做横刀夺爱之事。n 演出进行时,音乐厅里面,服部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他并没有转而邀请自己的未婚妻,始终在等候着纪子;音乐厅外面,纪子伴随着忧伤的旋律黯然走过。这是影片中少有的,对她真实感情直接的表述。两个相互抱有深厚好感的人,仅仅因为一点怯懦,最终没有走到一起。
值得注意的是,服部的未婚妻——也就是纪子的情敌师妹——始终没有出场。纪子不敢接受服部的爱,并非觉得对不起师妹(或许她们根本不认识对方),而是害怕别人的舌头根子。纪子在影片中一方面扮演了社会舆论——反对舅舅和父亲再婚;另一方面,她也受制于舆论的力量,不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n 顺带提一下纪子的好朋友凌子。有这么一场戏,凌子来纪子家找她,因为纪子不在,就和曾宫教授聊天。而当纪子突然回家时,凌子变得惊惶失措,很不自然地站了起来,连腿都坐麻了,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八卦的小伙伴们恐怕会在屏幕前捂嘴窃笑,闺蜜爱上了我父亲……这是何等卧槽的情节啊!虽然凌子喜欢曾宫教授,但又害怕被别人知道,尤其怕被纪子知道。关于凌子的事,后文还会提到。n 纪子通过相亲认识了一个叫熊太郎的青年,他出身名门,家道殷实,并且长得像纪子的偶像——加里.库柏(⊙﹏⊙b)。而纪子却不愿与他结婚。她的理由是,父亲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n 在《晚春》平实的影像之下,隐藏着一些极为反常的东西,比如纪子的丈夫熊太郎。既然影片的主题是纪子的婚嫁,按常理来讲,她的丈夫本该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而这个理论上的“主角”,竟然连在全景镜头中,充当群众演员的机会都没有得到!n 是因为小津找不到长得像加里.库柏的男演员吗?非也。其实纪子嫁给谁,与影片的主旨毫无关系。同时这也暗示了,虽然熊太郎财貌双全,但纪子心中根本不爱他。
我们当然可以相信,纪子所说的不愿出嫁的理由——要照顾年迈鳏居的父亲——是真实的。但不得不说,这不是唯一的原因,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纪子的内心深处,仍然不能忘记服部,与其他男人一起生活,让她没有幸福感。而这时服部已经蜜月归来,纪子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而她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却不允许她去想不愿意出嫁的其他原因。n 教授为了女儿的幸福,对纪子说自己将在她出嫁之后再婚。这是用一个自觉的谎言,欺骗了一个不自觉的谎言。在《晚春》中,年长的人却比他们的后辈思想开明。比如纪子的父亲和舅舅,他们并不过分在乎社会舆论,所以比纪子和凌子活得更加洒脱。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对道德的规范和束缚有了更深刻的体会,使得这些老年人们达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n 而纪子因为父亲将要再婚火冒三丈,甚至痛哭流涕。这里再一次显示了纪子的固执,对他人的欲望尚且如此,何况对自己的呢?那简直连想起都是罪恶!n 但是正如前文所说,传统道德不再是冷酷严厉、无法妥协的了。虽然它仍会束缚人们的思想和行动,但已经退化为一种社会潜意识。如果有人凭着清醒的认识和审慎的思考,下决心冲破它,就会发现,它其实算不得什么障碍。纪子最终同意了父亲的婚事,并且自己也愿意出嫁。n 此处有一个貌似闲笔的情节。纪子的姑姑捡了钱包,高兴得一直说“运气好,纪子的婚事一定会成功”。曾宫教授提醒她,应该把钱包交给警察。姑姑一边说着会去交公,一边急匆匆地溜走了。随后我们看到,一位警察叔叔溜溜达达地走进了画面……n 这段讽刺漫画般的情节用意何在?仅仅是为了活跃气氛,增加影片的娱乐性吗?非也。如同教授声称将要再婚一样,这个场景再次提示给观众两个字——“谎言”。生活中,没有人会不说谎话。只不过有的谎言很明显,非常容易被揭穿,而另外一些极难发觉,甚至撒谎者自己。
结婚前夕,纪子和父亲去看望舅舅。在此期间,她对舅舅再婚的看法完全改变了。纪子和父亲住在廉仓——源赖朝时代日本的首都,去京都看望舅舅——德川幕府时代的首都,最后出嫁到东京——日本现在的首都。影片地点的变化,也标志着纪子一步步摆脱传统思想的束缚,变得更加成熟和理智。n 在婚礼当天,服部也去教授家祝贺,小津安二郎又一次做了低调处理。这场戏如果拍成这样:纪子与服部擦身而过,两个人神情凄然,再配上煽情音乐。那么《晚春》只能沦为撒狗血的肥皂剧了。n 最高明的表现恰恰是没有表现:镜头1,服部与增宫教授在楼下抽烟,谈论着服部的蜜月旅行;镜头2,教授上楼看女儿,纪子花枝招展,却面带泪痕;镜头3,并不是纪子下楼,与服部告别,服部向她贺喜——而是一大群小孩挤在门外,等候即将出来的新娘子,门口停着准备出发的汽车。空荡荡的梳妆镜,平添了几分寂寥之感。纪子和服部已经忘记了从前的爱情了吧?
叙事省略是《晚春》的一大特色。隐蔽的手法被用来表现“背面”的主题。海滩的表白、纪子的师妹、相亲、婚礼,去掉了所有戏剧性冲突的内容,平淡到了极处。正所谓大象无形,大言希声。仿佛东方人深沉内敛、彬彬有礼的性格,永远不会过分地显露自己的感情,含蓄地传达着言外之意。n 送走女儿之后,教授与凌子一起喝酒聊天。教授告诉凌子,自己并不打算再婚,之所以撒谎,只是为了让纪子安心地出嫁。凌子称赞“这是一个美丽的谎言”。毫无疑问,片中反复提到“谎言”是有所指的。编导在提示观众,某种程度上,纪子说不愿意结婚是撒了谎,没有说出全部的原因。虽然她这样做是无意识的。n 这场戏里面,凌子对教授的态度更加很有意思。当凌子听说教授不会再婚之后,激动地吻了他的额头,并且表示以后会经常来看望教授。这是对一个用心良苦的父亲的尊敬呢?还是对于意中人的爱恋呢?n 影片之所以设置凌子这个角色,是为了证明纪子并非孤立现象,而是具有普遍意义的典型。在那些深受传统道德束缚的人看来,爱上年老的鳏夫和抢夺别人的未婚夫,都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不能去想、更不能去说的。而人们却通过符合社会规范的方式,为隐秘的欲望找到了出口。
《晚春》的结尾堪称神来之笔,是统辖全片的题眼所在。只有一个意蕴深长的短镜头:夜晚空旷无人的海边。这个场景在前面只出现过一次,纪子和服部曾经来到此处游玩,并且她向服部含蓄地表达了心中的感情。可以说,大海是纪子爱情的见证。这是一个空镜头,可谓无我之境。那段朦胧的感情,已经被当事人深深埋在心底。而大海像一位温和又略带伤感的老者,无言地诉说着曾经的爱。
在《晚春》中,一方面是对人性手术刀般,精微又冰冷的理解力;另一方面是宽容的态度和温厚的柔情。小津洞悉了东方人的欲望、压抑和宣泄,却没有严厉的责备。他仿佛影片中智慧深沉又无限慈爱的父亲,一心一意为儿女的幸福着想,只把孤独留给了自己。
深受小津隽永、悠长、静默镜头语言影响的台湾导演侯孝贤曾说:“最喜欢的是《晚春》,小津四十六岁时拍的,透彻极了,厉害。”
而我重温的第八部影片就是这部《晚春》。就名字的对仗看,《晚春》似应在《早春》之后,但却拍摄于1949年,比《早春》早了足有七年;就故事的沿袭看,同样发生于北镰仓的故事,同样由原节子扮演一位叫纪子的姑娘,和《麦秋》又一脉相承。
事实上,这的确称得上是小津众多作品中的一个里程碑,原节子的出现,诞生出小津电影的一个符号,她和笠智众两人在屋内端坐的身影,成为人们想起小津电影脑海里闪现出的第一幅画面。
那时候的原节子真年轻啊,年轻到我屡次说过、她眉宇间的轻愁还未聚集,那招牌式的笑容灿烂无比,以至于我有这样的错觉:脸上的肌肉仿佛被牵扯到一种极端状态,象抛物线的顶峰,再过去,就急转直下,变为哭泣。不知道原节子是故意要这样笑的(在小津要求下)还是天性如此,综观小津电影里的燕瘦环肥,也只有她一人笑到了笑的“边缘”,如太强烈的光线让人眼前一阵阵发黑,原节子的笑,看着看着没来由就心生悲意。我想,那愁苦并不存在,而是笑意带来的阴影。这样的笑,除了原节子,在我谈不上全面但足够丰富的观影经验中,绝无仅有。
笠智众,1983年文德斯拜访时他垂垂老矣,那么倒退回三十多年前,他怎么也该正当壮年,就象文斯特所说的,他在本不该在的年龄“老去”,在拍摄于不同时代的五十部影片中他老去,老得浑然天成,老得波澜不兴。你无法分辨出十年后《秋刀鱼之味》里的笠智众和十年前《晚春》里的笠智众有什么区别。他象一个不变的背景,稳住画面中世界的纯粹、和谐、永恒。他是道具又超越道具,虽然笠智众本人谦虚地说“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小津”,但他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在一桢桢画面中,背后小津的风格和前面的笠智众的品性渐渐交融,呈现为银幕上一个个人物的灵魂。笠智众扮演的父兄,完全不是传统男权意义上的专制者,他们宽厚豁达、沉默隐忍,哪怕挑战规条的行为会一时激怒他们,其后也会通过内心退守地关爱和自省而达到体谅的完满。这些人物无一例外寡言少语,多是重复别人的话,甚至重复自己内心的感叹:“是啊,是这样的啊。”只言片语道尽一颗心的凄回婉转。
《晚春》中的父亲也是这样,从头到尾,除了最后给女儿的一番临别赠言外,没说什么完整的语句。他总是微笑着应和,是个慈父。而侯孝贤说“透彻极了”的这部影片,实际上情节非常简单:“二十七岁的纪子和父亲在北镰仓相依为命,心上人从身边溜走,她半点不觉可惜,父亲编了一个续弦的谎话,纪子才肯披上嫁衣,却不晓得父亲正默默面对孤独余生。”(摘自影片简介)
正因为情节简单,简到极致成就蕴味无穷的玄思。电影画面首先展现人物的外部状态,其次又流淌出我们看不见的心绪起伏,这一明一暗的对比旗鼓相当,推进故事的进程,奇妙由此产生。我想,这与其说是一项才能,不如说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赋,要超越画面的限制,创造出余音缭绕的氛围,那根本就是文字所长,而恰是影像所短,可小津成功地克服了影像的这个缺陷,你总能从简单有限的画面中看到丰富无限的内心。
影片中的纪子在父亲身边愉快地生活着,你可以说这种生活状态是圆满无求的,也可以说它是浑浑噩噩无知无觉的。就象一条欢快流淌的小河,纪子无法想象改变流向会是什么样子。作为一名成年女性,同学们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好友竟然都离婚了,而她还什么动静也没有,她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心事吗?影片没“主动”表现纪子的心事,可我们还是能从她跟父亲的学生服部之间的来往看出端倪。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察觉,或者说因为某种莫名惧怕(怕目前这种她认为对父亲对自己都很理想的生活状态遭到威胁,面临更改)而不去想。心底的涟漪拒绝命名,甚至用服部已有对象的借口来安慰自己,从而得到安全的“逃脱和保障”,当服部作出更明确地暗示,想跟纪子一起去看小提琴演奏会时,她佯装不解婉拒了,她就是这样固守着自以为理想的生活状态,不惜与真实的内心为敌,一切只能自己幸福的趋势都被她坚决否定掉,她把自己的命运,和父亲的,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纪子是走入误区了,她无疑是有洁癖的女子,而她最大的误区就是把自己命运跟父亲联系在一起的同时,也认为父亲应该这样,否则就是不可原谅的背叛。影片刚开始,纪子去东京,遇见父亲一位刚刚续弦的老友,直言不讳说感觉“不干净”,对方哈哈大笑。长辈对不谙世事晚辈不恭之辞的原谅,不等于她的心结就能在笑声中化解。实际上这就是纪子的心病,当父亲为了让她同意相亲谎称有续弦之意时,平素一向善解人意、娴淑端秀的纪子反应尤其激烈,这让我想起日本小津研究专家佐藤忠男在《小津安二郎的艺术》一书中指出的:在小津的电影里有一种“娇”的心理。所谓的娇,就是过分依赖家人的善意。娇不仅仅指撒娇,同时也可能包含着“乖僻、乖戾、别扭、怨恨、呕气、自暴自弃”。总而言之,就是所有的内心阴暗面。撒娇就是放纵,就是把自己的内心阴暗面统统释放出来,等着别人来收拾。以及把自己当成弱者,期待别人眷怜的心情。如果没有人来收拾没有人来眷怜,那么就会满心怨恨,在心里落下创伤。
乖巧的女儿纪子就这样变成“乖戾”的女儿纪子,跟无辜的父亲闹上了别扭。女儿眷恋父亲的情感,在东方似乎特别强烈,尤其母亲一角缺失状态下长大的女儿,可能下意识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比得上自己父亲的完美,自己在别处再也找不到这样纵容和深具安全感的爱恋。跟父亲冷战,跟朋友发无名火,纪子执拗的心意却被倔强外表覆盖着暗自变化。小津电影是用来释放悲伤、体谅人情、抚慰创痛的,所以他不会让“乖戾”的女儿继续乖戾下去,纪子终于同意相亲,父亲和一直张罗此事的姑姑都松了口气。
注重细节的小津在这里安排了一段有趣的对话:纪子答不答应相亲不知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好事的姑姑就担心上了,而她担心的却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对方名叫佐竹熊太郎,她担心纪子不喜欢这个名字,担心大家成为一家人后不好称呼这位侄女婿:“熊太郎这个名字就象胸口长满了毛的感觉,我们该怎么叫他好呢?叫熊太郎的话就象在叫山贼,叫阿熊就象叫个傻子,当然不能叫他小熊,我打算叫他小竹。”
姑姑就这样抓不住重点、杞人忧天地唠叨着,女人年岁大了果真这么有喜剧效果?至少一部分女人是吧,小津观察的生活奉献给我们这样一群“活宝”,可气、可笑、又可敬。
与《秋日和》中的母女旅行一样,《晚春》中的父女也是通过一场旅行最终达成谅解。去京都的旅行纪子见到了父亲朋友的新夫人,两个人看上去那般和谐,纪子不禁为自己先前“不干净”的言论而羞愧。事物都有两面,年轻的时候执着于自己首先看到的一面,纪子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当她最后一次“负隅顽抗”,恳求父亲让她留在身边时,一向寡言的父亲说出一番长篇大论。这是小津在电影中反复探讨强调的观念:夫妻并不能一开始就得到幸福,必须经历共同的坎坷历练,幸福才会降临,才懂得体味幸福的滋味。在小津看来,婚姻一定程度上是修行,熬不过,前功尽弃;熬过来,浴火重生。这也是年轻的纪子看不见的那一面吧,至此,纪子的心结总算解开,她可以放心出嫁了。
这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一段出嫁场面:盛装的原节子笑靥如花,之后泪眼朦胧,盈盈间作别父亲,挥别自己的成长岁月,生命进入另一个阶段,无形的脐带这时候才剪断似地,从此走向独立的人生。
影片最后,一个人回到家中的父亲,不能不让人联想到《秋日和》中的母亲,巧合的是,《晚春》中出嫁的女儿和《秋日和》中送走女儿的母亲,同是原节子扮演,人生不同阶段次第经过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一部浸淫在日本传统文化中的电影:日式庭院、寺庙、看能剧、观茶道,镜头中的传统素静优美;这又是一部“西风东渐”的电影:英文酒吧店名,人们随口说出的好莱坞影星名字,连姑姑这样的老派人都拿洋人的英俊来形容相亲对象,妄图打动纪子。日本社会战后的裂变可见一斑。
前面说过,和《麦秋》一样,这是小津把故事发生地点放在北镰仓的又一部影片,于是我们再次重温了当地的寺庙、树林、海滩,半个世纪以前的北镰仓是多么幽静啊,充溢着向阳坡一样愜意的光照。于是我想起村上春树在《村上朝日堂的卷土重來》一书中写道的:
“曾经居住在距离鐮仓只有二十几分钟车程地方的我,这几年下來,也去了鐮仓不少次,大部分的時候,都是由北鐮仓车站下车,再舒服地散步至鐮仓。要是时间充裕,则搭上江之岛电车往江之岛走走。。。湘南海岸风景对我而言,还有一种很难用言语說明的感觉。。。”
小津电影的世界,在心中日臻丰满。
Jensen
在人物对话中偶尔出现的“战后”一词暗含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战争在此时已是过去时,但它的阴影的残留一直渗透到战后人们生活的角落里。比如纪子的病(某种程度上也推迟了她谈婚论嫁的时间),比如姑妈颇不满的那个在婚礼上大口吃生鱼片的新娘(战争造成了物资短缺和生活困乏)……
然而更大的影响也是与影片的主题相关的,还是日本社会在二十世纪中叶正在进行的新旧转型,这个转型除了反映在一些外部细节上,比如秋子作速记员的工作,蛋糕面包等食物,西方的音乐表演,人们的衣着(父女俩上东京都是西式服装)等等,最重要的还是人们思想中传统与现代观念的冲突与挣扎。比如令纪子耿耿于怀的再婚问题,传统日本女人在父亲家中和在丈夫家中的地位和义务问题(女性主义请先悬置)……
但是,就像影片中随处可见的日本传统元素一样,父女居住着传统的日式排屋,观看的日本传统戏剧,各处名胜的镜头……小津恋恋不舍的还是那份传统所持有的不能也不忍轻易弃之的魅力。故事的核心其实是父女恋这一“洛丽塔”式的现代爱恋,但却被层层包裹、浸透在日本传统的精神中。在非东亚的文化立场上看,可能会觉得不可理解。
的确,纪子对父亲除了女儿对父亲的关怀、照料之外,还有一层恋人之间的情感因素。两人之间亲昵的对话和举动,如果在不知道纪子是女儿的情况下,真的会让人误以为是一段忘年恋。尤其是在纪子知道父亲会再婚,而且在戏台下看到那个将成为代替自己照顾父亲表情。
当然,看到后来我们就会知道,这是一场事先安排好的“剧中之剧”。只有让纪子相信父亲会真的再娶,父亲的晚年会有人照料,也不会寂寞,才能让纪子下定决心走出单身的旧壳。但是,那个新郎至始至终都未出现。而且,虽然父亲与姑妈一直对纪子说“你会幸福的”“你一定会幸福的”“他会宠爱你”等等,与其说是一种祝福,倒更像是一种事先的保证和说明。新郎的缺席、纪子的不情愿、由他人口中给予的“幸福”担保,以及纪子发现父亲善意的谎言之后可能会采取的举动,似乎已经预示了纪子婚姻的结局。
这正如那位一直缺席的母亲一样,全片只在别人的话语中出现过两次。一次是父女长谈中,父亲说母亲一直不开心,常常看见她在厨房哭泣;一次是出嫁前,姑妈流泪说如果纪子母亲还在的话该有多好……纪子作为家中惟一的女性,似乎已经或多或少显示出那位从未出席的母亲的重复的命运。
所以我才会在一路平静中,看到结尾纪子出嫁前跪在父亲面前的那一幕时不自觉地动容。身着传统盛装的纪子美丽的眼中含着泪水,对父亲说“感谢您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这里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感谢仪式,是因为在东方传统观念中,“嫁夫随夫”,女子出嫁后就是夫家的人,所以这里其实是一个告别仪式。但是,与其说这是一个文化和伦理上的告别仪式,不如说是一个只属于父女二人的、只有两人间才心知肚明的爱情的断绝。
最后小津竟然安排了这样一幕:新娘出去了,姑妈在空空的闺房中转了一圈。她不是在看有没有东西落下,而是在“确定”没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也就是说,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属于纪子的东西了,纪子已经不属于这个家了。——至此,纪子和父亲完全成了孤独的两个人了。
我们很容易关注纪子,因为小津把大部分镜头都给了她,而她明丽的面容和丰富的感情也容易引起我们的注意。然而,影片最重要的人物,在我看来,其实是父亲。他其实在默默地观察着一切,安排着一切,却不动声色。他对女儿出嫁后自己将孤独终老的命定结局有着清楚的体知,并且对女儿也确实有着难以割舍和言明的感情,然而还是语重心长地“教育”女儿,并在最后平静地将之送出家门。
但是,很快的,影片的结尾,纪子嫁出去就消失了,全部重心终于可以回转到父亲身上。在餐厅里,父亲听身旁的秋子说会经常来拜访自己,显现出快乐的神情,并让她一再保证一定会来,“我会等着你”;而当他一个人回到空旷的房间的时候,他开始削起了苹果——
坚硬的、保护性的果皮掉落后,露出了纯白的、柔软脆弱的心。
立马接上的是大海的波涛。我们可以想像夜晚父亲在孤独难眠时,枕上听涛,捱过分分秒秒等待黎明,等待以后无数个相同的黎明。也可以将之看作小津对“父爱”的诠释:父爱如海,博大、深厚、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