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

创作上情节的真实无序(一切按照事件可能会发生的逻辑随机出现而不是围绕剧本要传达的某个意义)和角色真实外延(真正的毒虫也是unpredictable)相映成辉，完全的新浪潮风格，摄影和调度也有很多大胆/复古尝试，比如隔着火苗的长焦镜头表现烧人，大量的特写。nn影片之外来说，毒虫就是极度自私和极简社会关系，而这恰好就是每个人的真实自我，或许这就是观众感动的原因，因为他们侧面看到了他们被社会扭曲的、从幼时就存有的关于自杀、偷窃、强暴/胁迫、欺骗的内心深处。nn另外，Safdie兄弟活动影像出字幕的intro和outro也算招牌手段了。

最近被迫通看萨弗迪。

我很难将【天知道】和其他与毒品相关的电影去比较，更倾向对比那些关于爱情、日常与时代的作品。比起【爱在黎明破晓前】，我更喜欢【天知道】，可能是我偏爱原始性的情感，比起絮絮叨叨，忙忙叨叨更得我心。也想起【我想和你好好的】，但后者是文青作，和前者的时代作不太一样。

【天知道】带有非常当代的电影感，非职业演员和恣意的跟拍运动镜头、大特写、带前景的外景拍摄也都符合我对当代电影感的审美趣味。

萨弗迪作品着藏着宿命。开片是哈莉要挟伊利亚要“自杀”，结尾意外死去的却是伊利亚。哈莉和迈克深夜high后看B级片，困倦中，嘴上的烟险要掉下，而结尾伊利亚酗酒后被烧死，伊利亚在熊熊大火中脸慢慢融化，与B级片中不断被凌虐血肉模糊的面孔也有关联。

萨弗迪一切违背好莱坞式视听技巧的背后，其实是非常美国式的戏剧式故事，核心人物有强烈的欲望，然后不断向他（她）的目标前进。和经典好莱坞的叙事区别仅在于，人物的欲望是多层的或者暧昧的，人物的性格更加激烈甚至极端，人物前史和动机是隐蔽的。结尾看似开放，但都是悲剧性的，

在这个故事中，哈莉是核心人物，她对于伊利亚有爱的执念，不惜献出生命。但即使如此，她仍能因为毒品劈腿朋友迈克，也绝不会为伊利亚而解毒。她热爱的是伊利亚瞬间的温柔与时时处于崩溃边缘的自己。

开场极其聪慧。外景（模糊掉空间）的哈莉与伊利亚缠绵着，哈莉苍白的脸和伊利亚满是污垢的手暗示了二人流浪汉的社会身份，更重要的是表现哈莉对这段情感的沉溺。在这段镜头结束前，女人的啜泣声主观出现，而后开始进入叙事。哈莉来央求伊利亚和好，却被伊利亚无情拒绝。哈莉在街头乞讨五毛钱，她要去买个刀片，哈莉在街头吃着点心哭泣，画外是她的旁白，类似遗书的剖白。哈莉再次回去找伊利亚，伊利亚以为哈莉的自杀仅仅是威胁。哈莉走出去以后，另一个朋友试图安慰哈莉（也可能别有所图，但萨弗迪从来不屑于讲清每个次要人物的行为逻辑），伊利亚再次回来，在伊利亚的“威逼”下，哈莉真的割腕了，伊利亚高呼救护车。和teaser不同的是，这一个段落，我们清楚地看到world，空间、时间，寒冷阴霾的冬天、纽约一隅、来来往往却并非形形色色的人。

我很怀疑萨弗迪兄弟是否会使用即兴创作，不仅是非职业演员的使用，阿莉尔·霍尔姆斯和巴迪·杜瑞斯的表演都极具魅力，执著的表情与生动的肢体语言；【天知道】中几乎最好的场面都带有即兴感，哈莉非要迈克奢给自己两包到四包毒品；伊利亚在街头再次遇到哈莉捡起她的包扔到别的巷子里；迈克被伊利亚骗来要杀掉他；哈莉和房东闲聊着伊利亚做的暗器和捕梦网·······这几场戏的戏剧任务都比较隐晦，但出奇的生动。

那些戏剧任务明确的戏份拍得也一气呵成，尤其结尾哈莉和伊利亚一起在便利店（或phamacy）偷窃再贩卖红牛一段。

当看到二人买票去弗洛里达时，我由衷替他们庆幸，离开这阴霾冰冷的纽约吧，就如同伊利亚扔掉迈克给哈莉的手机，手机抛上天绽放成烟花（游戏时间？奇观？彩色气球）·······但现实一如寒冬的纽约，伊利亚突然醒来中途下车（二人刚上车时换座位也是宿命的一笔，虽然乍看是反宿命），搭车顺利却意外身故，而哈莉一个人回到自己一直游荡的街区快餐店，迈克喋喋不休地在跟人大侃自己的遇险（他一直在絮叨自己可能被抓，这次应该是机智脱险），哈莉和迈克没有交谈，甚至没有对视·······

喜欢萨弗迪用的电子乐。

好奇中产家庭，一切顺遂的萨弗迪兄弟为何如此偏爱边缘人，会拍边缘人，他们如何和真实故事的原作作者（也是本片女一）的阿莉尔，以及一直频频犯案的巴迪成为的朋友·······

比起【好时光】和【原钻】，我更偏爱【天知道】。

Holmes' first experience with crack cocaine was when she smoked with her mother at the age of 12. She dropped out of school in the 10th grade. After leaving school, she moved to New York City to live with her boyfriend Ilya Leontyev. The two fell into heavy drug and alcohol abuse, with Holmes first trying heroin at the age of 17. She was largely homeless for the next three years. Leontyev died of an overdose in Central Park in April 2015.

Holmes was scouted by Josh and Benny Safdie, the directors of Heaven Knows What, in Manhattan's Diamond District while they were working on another film (that would eventually become Uncut Gems). She had been hired as an unpaid intern by a jeweler after he saw her sketching on a subway train. Intrigued by Holmes' life story, Josh encouraged Arielle to write a memoir, paying her by the page. The resulting unpublished memoir, Mad Love in New York City, served as the basis for Heaven Knows What.

--Wikipedia

曾经某刻，在谈及美国电影的意识形态之时，我指出了三个国家的电影人未曾拍出真实影像。但此处的“真实”仅就电影还原现实这一新现实主义所标示出的道路而言；因而招致了大家的误解，将我认定为一位口不择言之人。实则是冤枉。

此时此刻，《天知道》给了我一个辩白的机会，同时也提醒读者作者在尝试文学化表达之时，是不该作实证主义理解的。我想尤其指出的是《天知道》这部电影看似反驳了我在前面提出的观点，也即美国电影人未曾拍出过真实影像；实则是提供了观察这一问题的新方式。

《天知道》给予我们的就是一种异乎寻常的真实，已经脱离了新现实主义所开辟的语境。这种真实质感的获得不只在于电影聚集的是社会边缘人物的生活主题，这是通过对这些人物恋爱、吸毒、犯罪等一系列生活常态的刻画；还在于导演为获致这一真实质感所采用的方式。

借用一个比拟，我们可以将这部电影的镜头称为“望远镜式”的。它们是这样的镜头：深焦，近景（特写），背景的模糊化，以及晃动。因而观众如同举着一架望远镜将目光投向远方，看到了这些社会边缘的弱势群体挣扎的身影；会因为刀刃划开血管而不敢直视，会因为吸毒场面而坐立不安，会因为其自由地反抗着这个荒诞社会而欢欣鼓舞……

这是一类直接作用于我们感知的影像，如同那个在片名出来之后的长镜头，其伴随着配乐和镜头的自如移转导致的不可思议的观感，无不在提醒我们：我们需要这样的电影。

萨弗迪兄弟似乎摆脱了最初两部影片里的新浪潮影响：粗砺画面与晃动的摄影几乎消失，取而代之却是流畅的剪辑与声音技术，越来越有商业电影的味道。开头和结尾两场的耸动配乐最为明显，无对白的影像/画面具有先声夺人的力量，一种不安而可怖的气氛笼罩在这个边缘人故事的开端，而这种声音处理方式跟沙尔茨在《克利夏》的开篇有着相同的效果，不能不说是一种惊人的巧合。

这对兄弟导演依然钟情拍摄纽约边缘人题材，继之前的女贼和电影放映员，这部奠定影坛地位的作者电影将目光聚焦在瘾君子身上。要用“触目惊心”来形容拍摄对象才足以概括我的直观感受。尽管此前看过不少因吸毒而自甘堕落的题材，但这部现实主义色彩浓烈的作品更让人沮丧和慨叹。影片的阴暗基调跟阿伦诺夫斯基的《迷上瘾》不相伯仲，而跟《迷上瘾》里依靠眼花缭乱的（剪辑、摄影与配乐）技巧营造悲怆的手法不同，这部完全是依赖演员不加修饰的演绎。换个准确的说法，纯属角色自然流露的性格与气质所致。

女主角Arielle Holmes有过吸毒史，她后来写的《纽约疯狂爱情》讲的就是亲身经历，同时也是本片的改编来源。另外剧中不少演员或多或少有过不光彩的经历，如小偷小摸，进过监狱等。导演选用非职业演员给这个悲剧故事增添了难以置信的真实感，很多细节是职业演员难以演出来的，比如吸毒时的手部颤抖，脸部的抽搐表情等。而这种传统似乎可以追溯拉里·克拉克（Larry Clark），甚至是格斯·范·桑特早前部分作品。

除此之外，萨弗迪继续此前惯用的偷拍手段，演员的即兴台词也为影片增色不少，尤其是在大街上争吵，及女主角跟毒贩争执的场景。然而，相比前两部作品，这部缺少了一些奇思妙想的段落，也许导演认为类似的“幼稚”手法（巨型蚊子与漂浮在河面上的白熊）跟本片的论调格格不入。另一方面，剧本似乎要着力刻画的是这个依赖嗑药的边缘群体的日常现实，而非他们进入飘飘欲仙的幻觉世界。

为了细致刻画这个特殊群体的日常生活，导演不惜采用大量特写镜头来展示人物的脸部与身体，捕捉他们空洞呆滞的眼神，口齿不清的对白，进而增强故事的真实感。最令我意外的是，剧本里安排了女主角的一条爱情线，尽管最后以悲剧告终，但是这种处理手法一方面带来些许商业类型片的味道，另一方面，却也轻松打破观众心目中对瘾君子一直以来的刻板单调印象，有助于凸现这个边缘群体的实在感与悲剧本质。

很多时候，我们正常人感觉离这个边缘群体挺遥远的，即使在路上见到也会敬而远之。但看过影片后，又渐渐觉得他们其实跟正常人没太多分别。他们也是有七情六欲的真实个体，也会有正常的喜怒哀乐，只不过是个人选择生活方式不同而已。我认为，萨弗迪兄弟透过这个悲伤的爱情故事并非要揭示或批判什么社会现象，他们只是想展示纽约这个特殊人群的真实面貌，让更多观众了解到纽约最深刻的一面，远非是游客观光时见到的靓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