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淡岛千景,池部良,高桥贞二,岸惠子,笠智众,杉村春子 主演的电影《早春1956》来自哪个地区?
爱奇艺网友:电影《早春1956》来自于日本地区。
2、《早春1956》是什么时候上映/什么时候开播的?
本片于1956年在日本上映,《早春1956》上映后赢得众多观众的喜爱,网友总评分高达7857分,《早春1956》具体上映细节以及票房可以去百度百科查一查。
3、电影《早春1956》值得观看吗?
《早春1956》总评分7857。月点击量971次,是值得一看的剧情片。
4、《早春1956》都有哪些演员,什么时候上映的?
答:《早春1956》是1956-01-29上映的剧情片,由影星淡岛千景,池部良,高桥贞二,岸惠子,笠智众,杉村春子主演。由导演小津安二郎携幕后团队制作。
5、《早春1956》讲述的是什么故事?
答:剧情片电影《早春1956》是著名演员淡岛千 代表作,《早春1956》免费完整版1956年在日本隆重上映,希望你能喜欢早春1956电影,早春1956剧情:奔波忙碌的现代化都市,男男女女为了生计疲于奔命,却往往让内心的情感无处安置在东京某耐火材料制造公司上班的普通职员杉山正二(池部良 饰)这是这群大众中的一员,他眼巴巴地等待着升迁的机会,苦熬年头。婚后多年情感转淡,加上孩子的夭折,让正二和妻子昌子(淡岛千景 饰)的关系变得冷淡而微妙。无聊枯燥的人生骤起波澜,被称为“金鱼”的公司女职员金子千代(岸惠子 饰)闯入正二的视线,更让这个男人有了出轨的机会。原本便濒临崩溃的婚姻开始皲裂,昌子悲伤绝望,而正二也突然得到外派偏远分公司的调令。 杉山夫妇的关系受到严峻的考验……
日本这个民族蛮奇怪,既有令人特别痛恨的右翼,可是普通的老百姓却又让人心生温暖。
我喜欢看一个日本的电视节目,叫《全能住宅改造王》,多年老屋拿出钱叫设计师给改造。过程中,设计师是全心投入,往往住户都小,或是有很多难题,设计师都一一克服,在不超出预算的情况下,将整个住宅焕然一新。
结尾有个环节,是全家人来到新家,都是惊喜,有一次一个将成为房屋女主人的新娘哭了,还有一次一个老太太不停的鞠躬感谢,还有一次一个男主人说,要更加乐观的活着,成为配得起这样乐观的房子的家庭。
这些日本人对待万物及生命的态度很令人欣赏。包括这一次地震的临危不惊。尽人事、由天命正是一种好的生命态度。特别是平等的对待生命,尽心尽责对待每一项工作。曾看到一个文章说,即使是一个邮递员,也是一辈子努力,做到尽善尽美,而很喜悦。
禅宗里提到入定,获得定中三昧,并不一定要出世,哪一项工作可以这样全身心不计回报的投入了,便也是获得三昧的机缘。
以前厌恶日本人不停鞠躬,觉得流于形式,可是并不是那样,比如那个节目里,大家对设计师的鞠躬致谢,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在这种过程里,双方都会感到真诚的暖流。那一期看到70多岁独居老太太的感谢,她说因为房子而觉得新生了,而设计师犹如给自己新生的人,那种发自肺腑的感激真令人感动。完全没有自己出钱对方是应该的这样的想法。
疲劳的时候,看小津的电影,也常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波澜不惊的风味,正是和风的特质,不过是家庭剧,却把这种韵味丝丝入扣的析出。有人说小津拍的不是现实,所以在1950年代末的时候渐渐没落,可是即使到今天看,我还是觉得他拍出了一种日本人的真实的状态,看今天的日本人,那种温文尔雅,及对生命的尊重,并没有改变。
比如小津要求演员要尽量减少动作幅度,笠智众对此就身有感触,甚至连话语也有意讲得很慢。似乎和那种高昂的生活不大合拍。
也许在那个年代,正是百废待兴、日新月异的时候,谁会懂得小津极力在电影里所塑造或是保管的一个民族的精神呢。没人会低下头来想一想,我们的民族是怎样的,而只是一心往前奔赶,小津却有这样的定力,不为时代所动,顽强的诉说着他心目中的日本,为后人也留下一幅民族的画像。奔忙之后,也总是要尘埃落定,这时候蓦然回首,想寻找前进中迷失的自我的时候,幸乎他们还有小津。
每次看小津的电影,都是在跟一种理想的人生打交道,或许那只是我的。曾经那被西方人惊叹的东方精神,在一种静默中,在一种对万物的关照中,在不徐不疾的观想中,提醒我们什么才是最为宝贵的。
老子倒骑驴出函谷关,是为世人示现一种对待生命的态度,多往后看,不要急着赶路。前面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人们急着奔跑而去的,又是什么呢。
小津对日常生活的洞见是无与伦比的。在这个故事里,一出典型的婚外情,一众各具深度的角色,一个新生儿的即将诞生,一个老朋友的死亡共同构筑了整个故事的戏剧走向。
从极具日常和真实感的镜头开始,却跳跃到极不具真实感的纷纷扰扰的上班族从家中出发去上班的镜头,明明是从梦中醒来进入现实,却如同从现实进入不真实的梦境。几百万个身着同样制服的人,熙熙攘攘地涌入大城市谋求生活的场景,如同被催眠后看见的景象。本片虽然意在讨论“上班族”的生存困境,却也不妨带入整个现代人的处境。
剧中老人说:“过时不过时,人都是一样的。”也可以看做是他的电影在当今仍旧广受欢迎的原因,所谓了不起的著作总是跨时空而普世的,现代人的苦恼不光如同小津画面的直接表现:自然景观总是被重重的现代机械所宰治,横七竖八的电线蛮横地分割天空,高耸的烟囱喷出黑烟和松枝并存,切割得如同纯粹几何图形的全景,以及反复出现的机械化元素。也表现人在当中充当着非常边缘和卑微的角色,无关紧要,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每一个深受其苦的当代上班族,想必都能感同身受。
除了机械对自然风景的蛮横宰治,低机位和定焦拍摄所形成的视觉风格也一再为人所讨论。只是在影片中却绝看不到我们所熟悉的”正反打“,除了交待两人在同一事件中的全景(将两人同时摄入同一镜头),就只剩下单一角色对摄像机讲对白的镜头,甚至不惜跨轴。这又加深了沟通的割裂感,你和我明明在同一场景讲述同一事件,但我们又都只在各自的讲述里存在,这里没有沟通,只有割裂。共同生活的夫妇成为了命运休憩相关的陌生人,所有的人都在讲述同一事件,但个体的讲述又永远不能为另外的个体所理解。
当占据道德至高点的群男对出轨的轻浮女施以教化,镜头给出的却是她的背影,她纤细单薄的背景面对陪审团。对于面色给火炉照得团团亮的”正义“的男性,毫不示弱,平起平坐,且节节逼问,丝毫不落下风。显得所谓的”站在太太的角度想一想“的说辞是如此贫弱苍白。尽管在这个不伦的事件中,每个人都典型得如同符号,娇俏轻浮的小三,隐忍贤淑的太太和毫无疑问必然是无能被动的丈夫。这个三角构架中,没有人是无辜的。太太则通过重复的行为一再地强化了内心活动,不断地在窗前坐下若有所思地扇动扇子,以及一再地关灯。一则表明了她内心的焦灼不安,一则表现了她的害怕面对事实。当丈夫随三外出,立刻关灯;丈夫回家,要求丈夫关灯;和丈夫摊牌,回到楼下第一个动作仍旧是立刻关灯。在黑暗中,沉默孤寂地坐着的太太,永远和黑暗相伴,开灯需要看清楚的事实真相她无法面对,也映照了最后,她隐忍回到丈夫身边的结局。而卑微者的苦涩,往往也苦涩地卑微。
剧中的音乐高度象征性,心理表现寥寥却极为精炼,丈夫得知自己被外派他乡,背景音效却是孩童稚嫩的嬉笑,这里完全牺牲了现实场景的现实性(公司何以会有孩童?)只为心理刻画服务,已经淡忘早夭孩子忌日的丈夫,在面对”放逐“的时候,对应的却是夫妇孩子的缺失。人们常说孩子是夫妇的纽带,这根纽带既已不复存在,又断无接续的可能。而丈夫面临驱逐,何尝不是又一次人际关系纽带的断裂?妻子负气出走住在女友家,背景音乐却是高亢的西腔女高音断断续续,传统(女母)的价值观要求回归,原谅出轨的丈夫,而这里女高音却象女主内心新旧价值观接替中的尖锐冲突,何去何从?
而片中数段集体歌谣呈现,则让我头皮发麻。想起《秋刀鱼》中退役老兵在酒馆两眼温热地再唱军歌,一脸明亮温存的老板娘在旁应和。我不知是否可以算做是某种”战后美学“?联想起战争的极端残酷冷血,几个群像式的段落似乎充满了可怕的暴力。
结局几乎不像结局,而像极了生活本身。夫妇二人言归于好,却从未触碰对方,最后一个镜头统摄两人,各自若有所思面向窗外,信誓旦旦要言归于好和重塑新生活的两人,面对呼啸而过的黑色列车(也曾一再几乎暴力性地出现),只怕是迷惘多于信心,无奈多于幸福罢。
又再:
电影节在环艺看这部片。当剧中女主角说:“就是有这种人日本才会战败”。观众中随即有人哈哈地笑。可作为中国人,谁不知道半多世纪前,这场战争的对手和走向?我不觉得好笑,只觉得残忍,小津不但拍出战后一般民众对战争的不知反省,也代入他自己对迷梦无处着落的惋惜哀叹。而这些一旦被深深地掩盖在”温婉“的日常下,就显得无害而甚至可笑了吗?
作为侵华日军的小津和作为导演的小津分裂得如同两个人,在电影上他无疑是个卓越的天才,对战后社会和家庭伦理秩序的崩溃有精确描述,核心又现代得和当下毫无隔膜,但当我们,中国的观众,为他的洞见和关怀唏嘘感叹的时候,却也看到《秋刀鱼》里他对军国主义迷梦的不胜惋惜,《早春》里对战争讳莫如深的态度。在看他细水长流温婉绵长的电影时,莫忘记,他也曾是个屠杀者,他也曾深深面对血与罪。
文/故城
《早春》是小津晚期作品中的较为颓靡和虚无的,高耸的烟囱,高耸的办公楼,还有高耸的酒馆招牌。而暗藏玄机的“早春”两字似乎在暗示七年前拍摄的《晚春》。其实,将两部意向和内容都相去甚远的影片放在一起来比较,实在有些唐突和冒昧,但两部影片确存在某种隐蔽的起承转合,一种相通的禅意。
春,大抵有生命脉动的意味。早与晚,便似有了青稚与世故的区别。《晚春》中的父亲深沉宽厚,有着看清世事的豁达,在京都一晚给女儿的临别赠言中,我们看到了父亲对女儿婚姻的祝福和劝导,“婚姻起初可能并不意味着幸福,幸福是需要等待的,存在于对共同分享的生活的锤炼之中。”而《早春》中的丈夫衫山则站在幸福对面,被婚姻和家庭这张网牢牢所束缚着,直到影片结尾才从生活的辗转反复中体味到平淡的幸福。《早春》中的衫山分明就是《晚春》中青年时期的父亲,让我们看到他在如履薄冰的城市生活中短暂的迷失。
《早春》涉及的并不只是婚外恋,还有一个关于青春的喟叹。而在小津笔下,青春不再是那个被过度修饰的乌托邦,它阴暗、逼仄,没有唾手可得的骄傲,也没有性情恣扬的勇气,它关乎秩序,关乎东方人所恪守的隐忍与内敛。这样一个死气沉沉的日本家庭,迟暮的像个老人,这是二战后日本理想幻灭的集体写照吗?
关于青春,任何无知的僭越,都会危机四伏。衫山与金鱼的一夜情,使家庭关系剑拔弩张,丈夫经常夜不归宿,妻子经常呆在娘家。生活的潦倒有时候并不是物质的拮据,而是精神的荒芜。衫山即使在外有了情人,但难言欢喜,这只不过是为了避免下班后和妻子相顾无言的尴尬和难堪。激情褪去,百无聊赖。
衫山周围的人也好不到哪去。工薪族(衫山和他的同事)抱怨火车里太挤,抱怨工资不涨;酒馆老板抱怨生活压力大,整天为客人的多少担忧;私人小业主(衫山的战友)羡慕衫山有固定的工资拿,生活多么有保障。(这何尝不也是一种抱怨。)衫山的好友三浦,曾是外地的一介穷书生,第一次来到东京,看见大厦窗户泻出来整齐辉煌的灯光,就象看到了天堂,并发誓要在这座城市某生活,但结果呢,朝九晚五的机械生活已拖垮他的身体,躺在榻榻米上的他,其实早已心灰意冷。
青春的我们都是理想主义者,信任理想,并把它当做改良世界的利器。然而摘下浪漫的粉饰,现实却展现出本分和残酷。理想或许会指引我们,但有谁会知险境无涯仍无畏而往呢?于是蹉跎岁月,熄灭心火。消磨时光永远比雕刻时光来的便利。于是我们看到了《早春》的开头,昏暗潮湿的屋内,弥漫着一种懈怠、颓唐与无奈,躺在榻榻米上的沉睡的夫妻,闹钟响起,洗漱更衣出门,没有问候没有言语,都像是程序惯例,按部就班、寡淡无味。
其实,丈夫的越轨妻子是心知肚明的,但“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她的听之任之似是为失望画上一个无奈的注解,她只能向母亲诉苦,以前要生要死的爱,到如今只是家里一台多年失修的缝纫机,勉强能用。妻子的被动、承受和逃避,似乎合情合理,却难掩家庭即将分崩离析的命运。我有时在想,夫妻间少了深情的凝视和对望,芥蒂便永难化解,那才是永恒的孤独。周晓枫说,谁不是流浪荒野的孤魂?别以为每时每刻都有爱人的守候,如果风雪夜归来,有一盏灯还亮着……那是厕所的灯忘了关。
也许在小津的影像下,并不存在真正持久的爱情和家庭关系。即使是《早春》结尾那微微回温的暖意,似乎也并不牢靠。幸福是需要隆重的铺垫和牺牲,谁能如《晚春》里的父亲,在长年累月的孤独中等待这个幸福。在衰老面前,幸福有权保持轻蔑,因为短暂的傲慢过后,每个人,都将承受来自岁月的漫无际涯的煎熬。《晚春》结尾,削完苹果后的父亲蜷缩在摇椅上,那佝偻的身体和耐人寻味的叹息,便是我们追寻的幸福吗?
《晚春》里的镜头依旧是小津式的,克制、内敛。它提供的是上了年纪的人的静观的视角,这是一种适于聆听和注视的态度。少了《早春》里的污浊和泥泞,我们看到父亲的坦然豁达。影片中的父亲周吉早年丧妻,与女儿纪子相依为命生活,他们远离城市的喧嚣过着日本传统的生活,观赏能剧、品鉴茶道或是啜饮清酒,甚至女儿与父亲的学生的脚踏车远足,女儿与其朋友的聊天攀谈,都意趣盎然。而在《早春》中,却截然相反,影片中有几个清早家庭主妇倒垃圾的镜头。每个场景与先前的场景具有极微小的差别,但其效果,却几乎完全相同。这种平行对照的生活化书写,实际诠释了上班族生活的乏味与千篇一律。
在纪子的家庭中,女儿依恋父亲,而父亲何尝不也依恋女儿。《晚春》中的母亲,直到影片结束前,都甚至未被提及过,但她似乎存在于每个场景,因为她的缺席是那么深切的为他人所铭记。父亲望着女儿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妻子,而女儿望着父亲便仿佛自己代替母亲照顾父亲。这种暧昧却干净的关系或许是幸福的,但它不会长久,因为随着女儿的长大,来自亲戚朋友的舆论压力逐渐组成一股“拆散”父女的外力,更何况父亲的生命已将至尽头,而女儿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于是,为了劝女儿出嫁,父亲谎称自己有续弦之意,而平素乖巧、善解人意的纪子此刻爆发了。在父女观看能剧过程中,纪子渐渐意识到父亲对观剧的一位寡妇颇有好感,小津用惊人的26个镜头表现那种复杂的情绪,像画家一笔一笔的勾勒,细致入微的描绘纪子情绪的跌宕起伏。
《晚春》中父女的谅解,是在结尾的一次旅途中达成的。这次旅途对影片前半部分的众多伏笔做了回应,小津不露痕迹的借这次旅行弥合了父女间的误解。并借父亲的口,表达了自己对婚姻、对家庭、对人生和幸福的理解。“时间飞逝,我们前一秒钟到达,下一秒钟就要离开”,生命原本就是一种轮回,哪里有恒久不变的幸福啊。不知不觉中,小津在《晚春》中已建立起一种顺应天命的禅宗哲学。日本的《源氏物语》中有这样一个术语“物之哀”,像日本的国花樱花,它的飘落之中有种忧伤的美,一种转瞬即逝的美。影片中父亲面对流变世界的心平气和,在世俗中追求一种短暂易逝的温和的愉悦,便是这种心境的体现。
经历《早春》中的家庭起伏,《晚春》中的父亲已不惑而知天命,他宁愿自己孤独终老,也要成全女儿的婚姻幸福,那是一种奉献和忠诚的精神;而女儿纪子,怀着崇敬、爱和感恩,遵守或侍奉的意愿,将父亲的话铭记。
婚礼前,她在父亲面前虔诚一拜,多么像一种仪式,多么像是小津自身宗教冲动的表达。
小津安二郎终身未娶,一生侍奉母亲,母亲过世两年后,他在自己的生辰也离开了人世。他的墓碑上只镌刻了一个字,“无”。“无”在禅宗的哲学里,意味着一切。
10年5月《看电影》
继续在小津的黑白片时代徜徉。相比起一贯的家庭题材,这一次小津的触角少见地伸向职场。这个故事可以叫做《职场人生悲欢录》,也可以叫做《小人物交响曲》,为拯救松竹公司濒危的财政状况而拍摄的这部影片,虽是顺应潮流之作,但不改淡泊良善的初衷,小津除了轻声喟叹,并不想就人物的思想、行为做出某种道德高度的评判,他一如既往,给影片起了个暗藏玄机的名字:《早春》。
走出塌塌米的世界虽然广阔了许多,但不见得就自由了,生活永远是无奈的,欲望和束缚并肩同行,一刻也不能松懈。这是一部充满着人流,充满着烟囱,充满着密密麻麻办公楼的小津电影。从一开头同事们的闲聊中,小津就点出了作为现代社会零部件工薪族们的尴尬处境:
同事甲:(凝望窗外从车站鱼贯而出的人群)就像一个工薪族的海洋,真壮观!
同事乙:每天从东京站下车的工薪族有三十四万人左右,大概和仙台的人口一样多。
同事甲:是吗?那我就是三十四万分之一啊!
衫山就是工薪族海洋中渺小的一滴水。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生活变得寡淡无味,每天机械式地上班下班,走同样的路线,吃同样的东西,夫妻间不咸不淡说两句,日子就这样流逝过去。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烟消云散;孩子早逝的伤痛已经痊愈——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要死要活的恋情已成前尘旧梦,想起放下都是惘然,干脆不去想;家变成一间沉默的牢笼、一张琐碎的网。男人逃避现实的方式很多:朋友、酒馆、赌博,还有,别的女人。
女人却无处可逃,只好关在牢笼里。心渐渐冷了,神情也愈发黯淡、冷漠。这样一个妻子,这样一个家,大抵是不遭男人待见的,男人的逃避更有了充足理由,从夜夜晚归到夜不归宿,也就一线间。
我惊异于擅长把家庭平凡的温暖拍出光彩的小津,在这部电影一开头呈现出的冗长乏味:昏暗房间里两个熟睡的人……闹钟响了妻子首先起身……拉开窗帘没好气地叫醒丈夫……丈夫不情愿嘟囔着又绵了一会儿……洗漱,更衣,草草消灭妻子递过来的早餐,然后出门……
家家户户的男人都拎着公文包出门了,渐渐汇聚成人流向车站方向走去,那情景看上去真是荒诞,好比一个关于“僵尸”的白日梦。小津却用了欢快的乐曲伴奏,哪怕从一间牢笼走向另一间牢笼,放风的心情还是愉悦的。尤其站台上同事们的玩笑,漂亮女同事的撒娇,那一派明媚春光,反衬家庭气氛的沉闷更加窒息,暗示着男人心境的变化。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中年危机吧,路走着走着就偏离了初衷,改变已经来不及,路的尽头又遥遥望见了一角。职场男人们这时候需要的,一定不是家中妻子烂熟的冷脸,而是另一场活泼生命注入的新血。
衫山就是这样一个懈怠者和期望者。每天下了班便跑去单身同事的宿舍打麻将,要么就跟朋友去小酒馆喝酒,夫妻间从早到晚说不上几句话。上班也谈不上有意思,可不这样又能怎样,这是唯一他知道、也应付得来的生存方式。一场同事组织的周末徒步旅行打破了死水,金鱼这个花蝴蝶般在他们中间飞来飞去、让他们调笑也被他们爱护的女同事,忽然之间,跟衫山熟稔起来,有了某种默契和牵挂。
妻子心里明镜似地,丈夫还混沌一团呢,她就感觉到什么,旅行前一晚,特意问丈夫:为什么大家都叫她金鱼?就是因为眼睛大?这些闲扯听来无意,实则机锋暗藏。可妻子也是懈怠地,并且不存期望,孩子早逝的悲伤对一个母亲而言是永远不会结痂的伤口,丈夫的轻易“忘却”在妻子眼中无法原谅,离析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吧。妻子有些听之任之,又有些负气地拒绝了丈夫一起参加旅行的邀请,一个人回了娘家。
事态发展到这里已无法阻挡,接下来出轨、矛盾、吵闹,都属必然。这样“庸俗”的题材由小津讲述起来竟也从容轻巧,一带而过;乌云聚散人心离合,自然而然。
丈夫是“犯错”的一方,也是主动的一方;妻子一直被动着,一直“等待”着,作为观众的我却不能把错误一股脑推到丈夫身上。妻子的无为而治消极忍耐反倒是种怂恿似地,把丈夫活活推出了门。这其间妻子不断得到来自邻居、朋友、母亲的告诫,可她一笑置之、不以为意,我觉得这妻子心思深厚,像是也期望丈夫能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好率先撞破围困两人的一潭死水。妻子的朋友说话可真有意思,当她劝说妻子要注意丈夫最近频频晚归的现象,而妻子答曰懒得管时,她意味深长又不无俏皮加上一句:“历史可都是在晚上创造的。”
女人对男人是诱惑,也是麻烦,从诱惑到麻烦仅一步之遥,也许只需一晚的床第之欢。衫山算是惹麻烦上身了,金鱼不像他以为或她自己宣称的那般天真忘我、无欲无求;而是步步紧逼、得寸进尺。进退两难间,突然得到调职通知,人生又一次走到十字路口。
所有这些戏剧冲突,在小津电影一向简约的情节中算得繁复,可杂而不乱,千头万绪按部就班发展着,我知道男人会从这场风波中学到很多,女人也会反省自己的沉默;家庭都会遭遇危机,男人和女人在危机中失去一些得到另一些;生活踉跄了一下,继续向前。还有什么比在大山里重新开始人生更好的结局呢?远离城市的喧嚣,浮躁不安在不知不觉中沉淀下来,渐渐归于纯净平和。因调职而来的两三年“流放生涯”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悠长假期”,像电脑里的删除、刷新键一样干脆,生活也这样删除了冗余情绪,刷新了夫妻间的沉闷气氛。丈夫不再需要麻将和酒精的麻痹,妻子脸上厚厚的冰层也融化了。这样的情节又一次诠释了小津电影里常常阐述的观念:要经历挫折磨难,才能成为真正的夫妇。
这么说《早春》是一部“婚外恋”题材的电影?不,不确切,虽然婚姻的困局是工薪族衫山面临的一系列烦恼之一,但不是主要的,我想电影真正的主题,还是揭示人生的无奈吧。无论你拥有哪一种人生,都会倦怠,都不满足。人们互相羡慕、彼此抱怨,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斤斤计较喋喋不休间,一生也就过去了。
工薪族的生活状态衫山的同事总结得好:一个个方格像监狱一样,一大早就要挤电车,去讨厌的公司,见讨厌的课长,工资又没涨过,奖金也没发过,没办法只能吃乌冬面,只能选择沉默。
可衫山早就离开公司自己开了家酒吧的朋友,在承认自由自在没人管的同时,也承认自由的“压力”巨大,没人给你开工资了,整天为客人的多少担忧,也不好过呀。
私人小业主又怎样呢?衫山的战友、在家乡拥有一个铁锅厂的老板,最羡慕就是衫山这样的工薪族:每月能拿到固定的工资,年末能拿到固定的奖金,还能升职有大官做,退休能拿到退休金。多么有保障的人生!
小酒馆里的酒友可不同意这种看法,他工作了三十多年,即将退休,也即将梦灭,退休金刨去税金根本不够他在学校边开一家文具店的梦想。
衷心热爱发条式上班生活却卧病在床的朋友三浦,东京一直是他的憧憬,在一个外地穷学生眼里,修学旅行时第一次来到东京,看见大厦窗户泄出来整齐辉煌的灯光,就像看到了天堂。苦读多年终于梦想成真,层层选拔淘汰后进入公司,欣喜若狂。这样的人大概天生该做上班族吧,可他却被一口痰给呛死了。人生岂止无奈,简直讽刺。
最后还是开酒吧的朋友总结陈词,他讲起一位大人物的故事,用路人的眼光看这位曾经在社会和历史舞台叱咤风云的人物晚年的退休生活,不过也是在自家花园伺花弄草,花园的丰美茂盛衬得他的身影愈发落寞,这就是人生,满座的人手端酒杯都喃喃道:“到最后还是寂寞啊……”
浮生如梦、命若蝼蚁,港片《春田花花同学会》不也表达同样的感慨。小津的世界已远去五十多年了,世界仍是那样,人生一成不变。
正好看到朋友空游无依的诗《白是白领的白》:
白是白领的白
不是白衣胜雪
不是白鸟
是白鸟在窗外掠过的痕迹
五个白鸟过尽的空白
镇压黑色旋椅
腰围与地位形成的正比
吱吱作响
转向左耳的电话铃
转向右手的文件夹
无论想法偏左偏右
标题一定要居中
无论同僚走去走来
态度最好是稳重
但不妨对女秘书多一点暧昧的拒绝
对老客户多一些冷淡的关心
传真机传递的数据如虚如幻
打印机殴打的字体加粗加黑
通过会议商量
时间紧迫,仍需加班
最终方案拟定
今天是昨天的复印件
明天务必交给上司
“但不妨对女秘书多一点暧昧的拒绝”——电影中的衫山一定没读过这首诗,嘿嘿,说笑了。
Jensen
《早春》好像是小津晚期作品中最复杂的一部,如要以题材分类,恐怕很难,说是婚外恋题材也可以,说是小市民题材也可以(这是他战后仅有的关注底层人民生活的作品了),或者说白领题材、家庭题材……都说得通。也有朋友认为这部电影中,他想要讲的话题太多,所以重点就不突出。这当然是一部很丰富的电影,但如果要把整部影片的主题归结到一点,我想应该是“传统”价值观念和“现代”价值观念的冲突。
在战败的时代背景下,整个日本的价值观念都受到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价值观念强烈的冲击。虽然不可能像中产阶级家庭那样打高尔夫,用进口的家用电器,但底层人民的物质生活仍然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清晨丈夫穿着和服起床,到了公司却必须换上衬衫;前一天晚上打麻将回来宵夜把米饭吃完了,早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吃面包……传统社会和家族模式分崩离析,代之以现代社会的运作方式和一个一个小家庭。
人们得到的是什么呢?白领每天如蝼蚁般穿梭于都市中——“每天从东京站下车的工薪族有三十四万人左右,大概和仙台的人口一样多”,生活却像机器人般索然无味,一个个block像监狱一样,一大早挤电车,去讨厌的公司,见讨厌的课长,工资不涨,奖金不发,没办法只能吃乌冬面,只能选择沉默;可私人业主反而羡慕这样的生活,杉山的战友,卖锅的老板(还记得他在《秋刀鱼之味》里精彩的表演么?)渴望每月固定的工资,年末可观的奖金,升职机会,稳定的退休金,合在一起在他眼里就是“有保障的人生”;对此,一个将要退休的“老白领”坦言自己辛苦了一辈子,三十年的积蓄却连开个文具店的钱都没凑齐……
这么一个社会转型期,每个人都过得苦闷,上班了无生趣,下班后如果再不找点乐子,怕是要活活闷死了。男人能做的自然是烟、酒、麻将和女人,于是金鱼的出现也就自然而然了。有趣的是,在演员的选择上,扮演妻子的淡岛千景一副传统的日本女性的长相,而扮演“小三”金鱼的岸惠子则是有着一副水汪汪大眼睛的好莱坞甜姐儿扮相。在这部电影里,小津吊诡地没有让自己影片中的女神原节子出镜,而是特意选择了以上两位长相迥异的演员,颇为值得玩味。金鱼赤裸裸地勾引,杉山也就顺水推舟,可出轨后留下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妻子的生气出走,丈夫的避世自省,最后两人重归于好,这一切是如此地顺其自然。小津仿佛是在告诉我们,不管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最终还是要回归家庭,无论怎么被所谓的“现代”价值观念勾引,最终还是要回归对“传统”价值的认同。
需要注意的细节是,虽然这是小津作品中少数不以女性为主人公的电影,却出乎意料地带有一缕女性主义的微风。淡岛千景扮演的妻子不能算是十分传统的日本女性,她会向朋友抱怨丈夫把自己当作煮饭的机器,会把对丈夫带回来过夜的朋友的不满挂在脸上,会丢下丈夫自己去和朋友烤肉吃,会在丈夫出轨后主动分居……这些做法都相当“现代”,可最后小津仍然安排她回归家庭,算是从男女双方的立场都诠释了“现代”到“传统”的皈依。
母亲劝说昌子和丈夫重归于好,昌子抱怨丈夫连亡儿的忌日都不记得了,母亲劝道:“我也不记得你爹的忌日了。”昌子放下怨恨回归家庭,是典型的日本式的隐忍,母亲的劝说却饱含着富含禅意的人生哲学。唐朝布袋和尚有诗云:“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记不起亡夫的忌日,看似记忆退化,但在人生路上却是向前跨了一步,同理,撇开对错,昌子放下怨恨原谅丈夫,看似退让,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却也是向前跨了一步。关於这点,影片中有一个很具象的画面,杉山找笠智众扮演的角色吐露心声,笠智众劝杉山认错,这时,一艘龙舟迎面划来,划船人看似后退,整艘船却其实带着全船人一同前进,很形象地表达了“以退为进”这一理念的实质。
说到道具,影片开头结尾的两辆火车不能不提。火车是现代化的象征,影片开头夫妻两被火车惊醒,结尾时并肩目送火车远去,在现代都市闹翻的一对在乡下反倒能互相体谅相知相守,就像昌子说的“我问过房东了,你每天回家只是看书”(对啊,因为找不到麻将搭子啊魂淡!)这样把故事收尾在偏僻的山村,象征着对传统价值观的守护和对现代感的谨慎,也增添了几分带有宿命感的人生况味——退归原始的生活,夫妻感情得以更紧密地维系。
说到以退为进,在拍摄此片时,松竹映画遭遇危机,小津拍这部片子是为了救场,才整出了这么个话题众多的故事,相信众位看官都能感觉到此片和其他小津电影的明显区别,结果当然是成功,这也是另一个层面上的以退为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