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舰哗变的军事审判

谁也没想到曾拍摄《法国贩毒网》《驱魔人》等经典的奥斯卡金牌导演威廉·弗莱德金最后一部遗作是翻拍普利策获奖小说《凯恩舰哗变》，还居然不是院线电影，而是直接上了流媒体，真有点暴殄天物！

我曾看过54年鲍嘉的电影版、朱旭话剧版，前者从海军生活写到法庭，另一个就是法庭戏，两版都是赫尔曼·沃克编写的。这次，新版是根据话剧改编，把二战改为了现代，人物在唇枪舌剑间，展现了幽默与批判精神！

或许受今天好莱坞“政治正确”的影响，法官变成了黑人演员兰斯·里迪克，主控官则是女星莫妮卡·雷曼德出演，杰森·克拉克饰演那位狡诈律师格林渥，最没想到是《24小时》中“打不死小强”基弗·萨瑟兰来演魁格舰长！

保留了原著中精妙台词，就像副舰长马瑞克跟律师格林渥最初便以一句“海军是由天才设计，交由傻子去执行的一项宏伟规划。”的偏激吐槽拉开序幕。当你带着对这句话的疑问和好奇，小船员厄本表现，灵验了那句话！

厄本在法庭上是慌乱、粗口、无知，这位20岁高中文凭的小船员，曾因为衣衫不整，被舰长责罚过。如今，他不仅认为自己不应该偷听舰长和大副之间的争吵，还对哗变的孰是孰非毫无看法，并且不懂啥叫偏执型人格。

辩方律师格林渥、主控官互相盘问当事人和证人，也还原了凯恩号里面的丑态黑幕。某位证人炮轰舰长魁格罚了他钱，曾滥用特权走私过酒，还有人指责舰长在炮火连天海面丢下了“黄色染料”，骂他是胆小怂货！

而被指控“哗变”的马瑞克在审讯中，干脆指责魁格船长对草莓偷窃等事情的做法很错误，尤其他揭发舰长曾搜遍船上的角落，把上千把钥匙弄来，挨个查是不是偷的，这让他崩溃了！他认定风暴中的“哗变”，这是明智之举！

每个人物妙语连珠，戏剧冲突做得密集，节奏行云流水，辩方绿宝石巧妙“引导”后，舰长被众船员揭发为严惩船员的独裁者，舰长到底是战争英雄？还是独裁孬种？审判会何去何从？真相如何？牵挂人心！

最终高潮戏，舰长魁格面对辩方律师的质问，尤其他偷运酒贩卖，罚了弄沉酒箱子的船员一千元的丑事，干脆东窗事发！以及面对被大副指控罪行，他表现出反常的恐慌和错乱，似乎他具有典型“类偏狂”型的人格特征。

原著中魁格舰长达八分钟的经典独白被保留，舰长从掏出铁球手里玩弄，到汗流浃背去疯狂咆哮，他指责船员、推卸责任，强调自己如上帝一般的态度，萨瑟兰的精彩表演还是很老辣的，其震撼程度丝毫不亚于台风。

魁格坦言走私酒，有点特权怎么了？他咆哮了草莓、上网、咖啡机等事件的前因后果，也彻底透露：全体船员是懒散、没纪律、鼠窃狗盗的，人心是涣散的，队伍不好带的，而他是强权、独裁、苛刻、不仗义的。

不过，辩方律师诱导舰长去念以前给玛瑞克写的好评鉴定，他缓慢无奈地朗读，并摘掉眼睛的那一刻，昔日的威风八面的魁格，已经接受被时代淘汰的命运！这在《24小时》那位特工硬汉“小强”身上，更显沧桑与衰老！

结案陈词中，女主控官不满意格林渥的做法，痛斥这小子狡猾地诱导所有人来说出魁格舰长的各种问题，并让舰长在受审时下不来台，这明显是污蔑和诋毁军官，但法官并不赞同她，毕竟辩方律师就是在尽职工作！

最后，依旧是在基弗的新书庆功宴上演的大反转，原来魁格对船上懒散的手下整顿过分，近乎独裁者的苛刻管理方式，导致基弗、马瑞克、凯斯等船员合伙打击报复。幕后黑手基弗煽动策划了一切，马瑞克只是替罪羊！

格林渥身为辩方律师坦言，如果自己写海军小说，就要把“黄色染料”写成英雄，毕竟在9.11恐怖袭击以后，基弗、马瑞克、凯斯都很年轻，没能投身战场，正是魁格这种又老又混蛋家伙，在守护着又肥沃又幸福的家园。

说实话，刘易斯·普尔曼饰演基弗，这位小鲜肉的表演水准有限，没原著中那么腹黑奸诈！

反观杰森·克拉克把律师的狡诈、无奈、激进，都演得恰到好处，他今年还在《奥本海默》里演过审问，不愧是好莱坞老戏骨！

随着格林渥借着酒醉，高呼自己为马瑞克辩护，因为他是傻头傻脑的渔夫孩子，根本不懂什么是偏执狂。他为自己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并最终用酒撒了“哗变者”基弗一脸，等于愤青般地抽了时代一个大嘴巴！

回到本片导演弗莱德金，这位奥斯卡大导演曾炮轰超级英雄电影缺乏现实主义和实质内容。他说道：“过去的电影都是真人真事，如今美国的电影全是关于蝙蝠侠、超人、钢铁侠等不入流的东西，我根本没有兴趣。”

不幸的是，《凯恩号哗变》杀青才没多久，在片中饰演军事法庭审判长的非裔演员兰斯·莱迪克便忽然去世，如今导演自己也撒手人寰，无缘该片在今年威尼斯电影节上的全球首映。这恰恰跟魁格舰长类似，老兵尽凋零！

任何伟大的战争英雄都有自己缺陷，他们随着和平年代与政治压迫，最终变得妥协、卸任、凋谢，干脆让人虐到揪心。本片涉及战争、人性、精神病学、驱除舰航行知识、法庭辩论等，深刻刻画美国海军的各种问题！

《法国贩毒网》《驱魔人》导演威廉·弗莱德金去世前，最后一部作品居然是改编1952年的普利斯获奖小说！或许他在用的实际行动要告诫着好莱坞的后辈，尊敬有缺陷的老前辈拍摄过的真人真事佳作，千万不要忘本！

这部剧最核心的就是让普通民众理解像queeg舰长一类的普通基层军官的的付出与牺牲，从而批判那些看似爱国实则以公谋私的“keefer”们的无耻行径，而观众则会从maryk的角度逐渐认识到海军对于美国维护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正是依赖queeg这种看似偏执但是愿意默默付出的人来实现的。如果配合得当的话，这部剧将会是一次非常出色而且有深度的爱国主义教育。

从表演上说，除了舰长、被告律师还能把持住以外，其他人毫无可圈可点之处，尤其是作为重要反派的keefer——除了挤眉弄眼以外，完全展现不出一个工于心计的精致利己主义者的形象

从剧本上说，很多地方删改的明显没有走心或者为了演员的演技而删改，导致能发挥的演员发挥不了，不能发挥的演员又无法发挥，真的是一场灾难

最后说镜头调度，电影和话剧最重要的差异在于电影镜头对于演员面部表情及微动作的极高要求，这个要求是需要演员和摄影，导演一起合作完成的，这部电影里呆板的镜头无不在向观众证明了摄影和导演的不作为

但是这么成熟的普利策奖剧本拍成这样，责任不完全在showtime，也不在于导演，根本在于演员……需要反思的人或许在好莱坞外的国会山

著名导演威廉·弗莱德金的遗作《凯恩舰哗变》还是选择了庭审戏。他曾经翻拍的97版《十二怒汉》效果不错，最后一部电影依然选择经典的庭审戏。对此类题材的痴迷可以理解，因为各类庭审戏太精彩了，拍成电影优势明显，场景简单，人物数量少，故事特别容易理解，没有太多观影负担却能在短时间内参与人类理性与智力最高展示。

《凯恩舰哗变》比《十二怒汉》剧情甚至更简单，它是取材于美国海军历史上唯二的指挥官被夺权，大副因在危机时候剥夺舰长指挥权而接受军事法庭审理的过程。庭审最吸引人的观影体验是，全场参与判断被告有没有罪，当然电影最终会给出一个答案，但是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烈争辩，最后影片给出的答案根本不重要，观众心中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结论。它是通过控辩双方不停的传唤有关证人，通过证人的描述，我们会还原很多细节，还会得到追溯很久之前的关联信息，有些信息大大出乎我们意料的相关，这时候就看双方辩护律师如何引导对话的走向，将所暴露的信息导向更有利于自己的一方。

在《凯恩舰哗变》中，辩方律师紧紧抓住舰长的精神状态问题，反复暴露了他的性格缺陷，将庭审拖入对舰长的指控中，让大家忽略了一个蓄谋已久的对领导风格不满的反叛。那律师们如何设计每个问题的，为什么要设置这个问题，就值得我们观众细细思考，每个证人是如何回答的，有些关键证人的回答如何落入律师设计的逻辑圈套，如果要想扭转局面该如何回答，这让观影过程充满了参与感，是庭审戏最大的可取之处。

1988年10月18日，北京首都剧场。

台正上演一出法庭戏，一身海军军官装束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老演员朱旭，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转钢珠，说了一段长达七分半钟的独白，将一个陷入癫狂的舰长角色演绎的淋漓尽致，无论是台上演员，还是台下观众，都看得如醉如痴。这段独白也成为全场的最高潮部分，观众席爆发出由衷地喝彩和雷鸣般的掌声。

人艺大师朱旭（前坐者）饰演的魁格舰长剧照（1988年）

这部话剧的名字叫《哗变》，改编自美国战争作家赫尔曼·沃克获得1952年普利策戏剧奖的小说《凯恩号哗变》。

故事讲的是1944年，二战甫未结束，老旧的“凯恩号”战舰在南太平洋的一次任务中，遭遇了强台风。为了避免沉没，舰长魁格和副舰长玛瑞克在调转船头方向上发生了分歧，结果爆发了美国海军史上最著名的一次哗变事件：玛瑞克带领下级军官哗变，解除了舰长魁格的指挥权，避免了强台风的袭击。事后，魁格向军事法庭控告玛瑞克，故事围绕抗辩展开，于是就有了前文那一幕。

话剧演出后，有观众热情反映，效果跟外国电影的配音腔完全不一样，台词就像中国人说母语一般自然。能把台词锤炼到如此境界，离不开本剧的翻译，话剧大师、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英若诚先生。而人艺能与该剧本结缘，则归功于时任美国驻华大使洛德的夫人、著名华裔女作家包柏漪的推荐。

除了翻译是英若诚先生外，演员班底集中了朱旭（饰演舰长魁格）、任宝贤（饰演辩护律师格林渥）、吴刚（饰演哗变军官玛瑞克）等老中青三代黄金阵容，大家提前两个月做准备工作，请美国驻华大使馆的武官讲解军事知识，请北大心理学专家分析人物性格。

因为《哗变》是美国的故事，之前还是百老汇的经典剧目，人艺移植到中国来，就需要资深的外国专家，于是特意请到奥斯卡影帝、美国著名戏剧表演艺术家查尔顿·赫斯顿执导。这在人艺史上也是头一回，由外国导演执导中国话剧。

查尔顿·赫斯顿是美国“方法派”演员，习惯于浸入式表演，常常亲自给大家示范。全剧的重中之重便是朱旭饰演的魁格舰长，道具只有一把椅子，却要说七分半中的台词，查尔顿提示他，用好手中的钢球。

魁格舰长的钢球类似于我国的转核桃，钢球在手中的转动频率能够侧面反映人物的心理。在椅子上这个狭小空间内，不可能有大幅度的肢体动作辅助台词表演，于是情绪的爆发点都集中在小小小的钢球上了。朱旭出神入化的演技，让钢球的一起一落都牵动着大家的神经，结果演出大获成功。

实际上，在排练的准备阶段，包柏漪曾邀请剧组到美国驻华大使馆，观摩原著的电影改编版本——《叛舰凯恩号》，而电影版的魁格舰长的扮演者，想必中国观众都很熟悉，那就是《卡萨布兰卡》的男主角，奥斯卡影帝亨弗莱·鲍嘉。

亨弗莱·鲍嘉饰演的电影版的魁格舰长剧照（1954年）

朱旭在仔细揣摩电影中的“自己”，认真地做着人物心理笔记。但是实际演出时，他凭借强大的再创造能力，却衍生出了不输电影的，另一个版本的魁格舰长。

不同于电影可以给演员有空间上的发挥和时间上的剪辑，话剧的节奏全在演员本身，而且导演查尔顿·赫斯顿给演员掐时间都精确到了秒。朱旭的七分半台词的拿捏哪怕乱了一点，全剧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1988年10月10日，是话剧公演的前一周，《哗变》剧组先给美国海军参观团连排了一遍，演出结束后，军官们一致欢呼：“魁格！魁格！”导演查尔顿·赫斯顿特意给美国舰队司令介绍了朱旭。

魁格舰长成了人艺表演艺术大师朱旭一生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而《哗变》也成了北京人艺的保留剧目，1988年在北京、上海等地巡回公演后，又分别于2006年、2009年和2016年三度复排。当年的饰演玛瑞克的青年吴刚，接棒了任宝贤版辩护律师格林渥，而舰长魁格的角色，则由朱旭的学生冯远征接了过来。中国版《哗变》也成了查尔顿·赫斯顿导演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见证了那个年代中美人民的友谊。

而刚刚离世的“新好莱坞”一代电影大师威廉·弗莱德金的2023年翻拍版，巧妙地把时间点放在了当代，并和9·11事件、中东反恐等时事结合；而且在美国多元化族裔的政治正确的是，审判长和魁格舰长的律师这两个重量级人物都是黑人。

2023年新版没有1954年版的暴风雨外景，全是室内剧，这就十分考验人物演技。演过白求恩、《风流医生俏护士》、《威尼斯疑魂》《人体异形》等经典的唐纳德·萨瑟兰，儿子基弗·萨瑟兰，由当年的性格小子、青春偶像熬成了馒头脸大叔，演魁格很容易让人和加里·奥德曼演的《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以及至暗时刻对比。小萨瑟兰的演技和同代人“狗爹”自没法比。可是和前辈们呢？

亨弗莱·鲍嘉版魁格舰长，更突出其老派、神经质的一面，把两个小钢球都当成身体的一部分了，而且不露声色的演技，把魁格演绎地静水流深；而五年前去世的朱旭，则把魁格舰长的霸气和癫狂的一面，诠释的淋漓尽致，8分钟的独白又整部电影的张力。小萨瑟兰的功力还需进步。

最后说一下导演弗莱德金。执导的当年的《驱魔人》轰动一时；《法国贩毒网》更是“新好莱坞”犯罪类型片的代表作之一；而在《虎口巡航》中，能让还很水嫩的阿尔·帕西诺演“小受”。大师调教演员的功力炉火纯青。如今作为谢幕之作，室内戏也是大师对时代的思考，影片本身很好，演员有点拖后腿，私以为让“脸叔”科林·菲斯演是否更好？

最后缅怀‘新好莱坞“一代大师的次第凋谢，也再次缅怀朱旭老爷子为代表的北京人艺黄金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