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琪琪·莱恩,史蒂芬·詹姆士,雷吉娜·金,科尔曼·多明戈,泰柔娜·派丽丝,迈克尔·比奇,安洁纽·艾莉丝-泰勒,埃博妮·奥西迪安,多米尼克·索恩,迭戈·卢纳,芬·维特洛克,艾德·斯克林,艾米莉·里奥斯,佩德罗·帕斯卡,布莱恩·泰里·亨利,玛西娅·让·库尔茨,戴夫·弗兰科,马科·查卡,费斯·洛根,桃乐丝·麦卡锡 主演的电影《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来自哪个地区?
爱奇艺网友:电影《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来自于美国地区。
2、《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是什么时候上映/什么时候开播的?
本片于2018年在美国上映,《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上映后赢得众多观众的喜爱,网友总评分高达4362分,《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具体上映细节以及票房可以去百度百科查一查。
3、电影《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值得观看吗?
《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总评分4362。月点击量1次,是值得一看的剧情片。
4、《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都有哪些演员,什么时候上映的?
答:《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是上映的剧情片,由影星琪琪·莱恩,史蒂芬·詹姆士,雷吉娜·金,科尔曼·多明戈,泰柔娜·派丽丝,迈克尔·比奇,安洁纽·艾莉丝-泰勒,埃博妮·奥西迪安,多米尼克·索恩,迭戈·卢纳,芬·维特洛克,艾德·斯克林,艾米莉·里奥斯,佩德罗·帕斯卡,布莱恩·泰里·亨利,玛西娅·让·库尔茨,戴夫·弗兰科,马科·查卡,费斯·洛根,桃乐丝·麦卡锡主演。由导演巴里·詹金斯携幕后团队制作。
5、《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讲述的是什么故事?
答:剧情片电影《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是著名演员琪琪· 代表作,《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免费完整版2018年在美国隆重上映,希望你能喜欢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电影,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剧情:《月光男孩》导演巴里·杰金斯日前敲定新片,他将把知名作家詹姆斯·鲍德温的小说《假若比尔街能够讲话》(If Beale Street Could Talk)搬上大银幕,故事设定于上世纪70年代的纽约哈林区,主角是一对刚订婚的年轻情侣芬尼(Fonny)和蒂什(Tish)。芬尼被诬告强奸,而身怀六甲的蒂什将四处奔走寻找证据证明丈夫的清白。梅根·埃里森创立的安纳普尔纳将投资本片,也将和《月光男孩》制片公司Plan B、杰金斯本人的Pastel工作室一同制作本片,10月开拍
前年《月光男孩》拿到奥斯卡后,79年生人巴里詹金斯(Barry Jenkins)沉寂了一段时间,两年后它携《假若比尔街能够讲话》(《If Beale Street Could Talk》)卷土重来,成了颁奖季的大热门之一。《假若比尔街能够讲话》改编自美国作家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的同名小说,事实上自鲍德温1987年过世后,其家人就不愿意开放鲍德温小说的改编权,导演巴里詹金斯甚至是在还没获得授权的情况下就“擅自”对小说进行改编,那个时候他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广告圈打工仔,尽管他一直怀抱电影梦,长片处女作《忧郁的解药》(《Medicine for Melancholy》)也入围过大大小小的影展。
5年过去,他意识到应该要做些改变,下一秒就买了一张去布鲁塞尔的机票,用4天时间写了40页《月光男孩》的剧本,之后他飞到柏林,4周搞定《假若比尔街能够讲话》的改编剧本。这一点跟詹姆斯·鲍德温很像,后者最重要的作品也都是在远离美国的巴黎创作的,有时候“距离”对创作者而言非常重要,你需要一个outsider的角度去表达局内人看不到的东西跟情绪。妙的是,鲍德温的家人正是看了成本仅1.5万美元的《忧郁的解药》后,决定赌一把并回应了巴里詹金斯改编的请求。电影本月11号全美公映,从目前的imdb7.8,烂番茄95的情况来看,改编还是相当讨喜和成功的。
很多人会把詹姆斯·鲍德温(下面简称JB)定义为20世纪最重要的黑人作家(nigro writter),老实讲不是很爱这种归类,不晓得你有没有发现,在形容一个男性作家or白人作家的时候是不会用上类似前缀的,虽然我知道这么定义的人也只是惯性思维在作祟。JB本人非常抗拒被贴上“negro author”的标签,而且他并不愿意被黑人自带的属性和话题限制住,他想要恣意地写任何人、任何东西,只要是存在描述渴望的。
JB说:“People invent categories in order to feel safe. White people invented black people to give white people identity…Straight cats invent faggots so they can sleep with them without becoming faggots.”(人类创造出各种各样的 类别 好获取安全感,白人发明了黑人[这个类别]来定义白人身份…直男则发明了娘娘腔,这样他们就能冠冕堂皇地跟娘娘腔们上床,而无需冒“成为娘娘腔”的风险)人需要方向,所以就有了JB所说的各式各样的参照物,它帮助我们更好地融入某个群体,摆脱孤独的命运,但仔细想想这其实是极度荒谬的,这种霸道的归类法为“歧视”提供了便利的管道,每个人生来就是unique的个体,我们又有什么资格歧视他人呢?所谓的优越性本质上由社会地位、经济实力等硬指标驱动,谁掌握统治权、控制话语权,谁就赋予自身优越性。
导演巴里詹金斯把JB以及他的作品视作生命中的私人学校(personal school of life),除此之外,JB的语录在美国社交媒体上也属于一种流行的存在,影响力可见一斑。JB生于上世纪20年代的纽约哈林区(黑人街区),虽然今天的美国仍然存在种族歧视问题,就像Trevor Noah在脱口秀上讽刺的,黑人仅仅是don’t wanna die,但还是会莫名其妙被白人警察干掉;20年代的美国种族歧视严重程度可想而知,JB在10岁的时候就遭到2名纽约警察的嘲讽和虐待,之后类似情况变本加厉。不仅白人忍受不了黑人,黑人在日常中也对跟白人的正常交往感到不适,JB念书时白人老师曾到家中拜访,这引起了继父强烈的恐慌,JB在书中把这场遭遇称作是“前所未有且令人心慌的境况”(unprecedented and frightening situation)这些都让JB感到心力交瘁,自由的灵魂偏偏受尽了束缚和羁绊。为了逃避祖国的高压,24岁那年JB远走巴黎,渴望种族压制不那么严重的欧洲能还他自由。
24岁前在美国度过的时光,可谓悲喜交加。JB有很多兄弟姐妹,加上父亲早逝母亲后来改嫁,继父也不富裕,还反过来把对社会的怨气转移到聪慧早熟的JB身上,后者只能到书中和戏院去寻找庇护,从而构建起自我的精神堡垒和屏障,之后更是爱上了写作,从此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由于继父是牧师,JB童年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教堂中度过,前者希望JB长大后能子承父业,但JB在教会呆越久,越觉得那些牧师是一群伪善的种族主义者。如果说远赴巴黎是一次大逃亡,那脱离教会约束则是JB对父权的终极反抗,他脱离家庭的保护,在格林威治村颠沛流离,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并因此结识了同样年轻的演员马龙····白兰度,两人后来成了一辈子的好朋友(这其实已经冥冥之中看出JB非常善于社交,情商很高,同时就像他说的,黑人还是白人,他才不在乎咧)。19岁,继父亡,葬礼当天正是JB的生日。之后他曾在剧院工作过一段时间,“being in pulpit was like working in the theatre. I was behind the scenes and knew how the illusion was worked.”对JB来说,在剧院打工和在教会形式大同小异,都是幕后工作,并对幻想的产生过程了如指掌。
后来的巴黎旅居岁月于JB,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色彩,他不仅建立起了“豪华”的左岸社交圈,认识了一大票艺术家朋友,包括在事业起步期给予他很大支持的著名作家理查德赖特(Richard Wright,题外话,两人后来决裂了,因为JB发表了一篇名为《evertbody‘s protest novel》的论文来抨击赖特的著名小说《Native Son》,后者顿时觉得遭到背叛,当然JB自己认为他只是就文论文,不存在人身攻击)、歌手保罗罗伯森(Paul Robeson)、舞蹈家约瑟芬贝克(Josephine Baker)等,其中很多跟JB一样是美国人,都是受够了国内无止尽的种族歧视跑到欧洲呼吸自由空气;还扎实了作家身份,确立了横亘至生命尽头的码字生涯。
这其中不得不提的是一部非常法国非常罗曼蒂克(尽管结局是哀伤的)的同志小说《乔凡尼的房间》(《Giovanni's Room》),彼时JB 32岁,处女作《Go Tell it on the Mountain》已经收获了不俗的评价,虽然名声不大,但已是文坛冉冉升起的Supernova。
《乔凡尼的房间》无异于一颗深水炸弹,让所有人措手不及。首先是它的题材涉及同志,要知道LGBT社运60、70年代才开始,JB的这部小说发表于1953年,遥遥领先于时代,可以算是欧美耽美小说的滥觞了;
再来说它的身份设定,全部主人公都是白人(这种全白人阵容 的设定在JB后来的作品中再也没出现过),一个黑人作家去写白人的感情?这在美国引起了很大争议,里外都得罪了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JB义无反顾听凭内心的声音写下去,这样的勇气让人佩服,就像他说的,性和种族向来是纠缠在一起的(sexual question and the racial question have always been entwined),如果美国人想理性处理种族问题,那在性的问题上就必须达到成熟的处理态度。他反问:“一个人去写种族(相关的主题)怎么可能绕过性?”(How,in fact, can one write about race without writing about sexuality?)所以干脆一次性向读者投掷出两个颠覆性的的议题,正如他一生的写照:不断去打破文学和社会政治上强加的刻板印象和边界。
这本小说的出版之路也是困难重重,一开始美国知名的诺夫出版社(Alfred A·Knopf,后被兰登书屋收购)揽下活,他们强迫JB改成更女性化的标题,被拒绝后,出版社再度施压,傲娇的JB直接换了一家叫做Dial Press的小出版社出版,保住了创作上的自由。
看到这里大概有人要问了,JB的性取向?是的,JB在青少年时期就清楚自己是同志,也没在怕的。作为一个少数中的少数,JB采取的不是畏畏缩缩的态度,反而一直在告诫大家,别被外界的声音干扰。JB的感情史比较谜,文字记载,他曾经和一位名叫Lucien Happersberger的17岁少年坠入爱河,三年后Lucien结婚,给JB留下巨大的感情创伤。Lucien 2010年在瑞士去世。
除了文字上的成就,JB在上世纪美国浩浩荡荡的民权运动中也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和马尔科姆X、马丁路德金这样的民权运动大佬都有交集。1963年JB参加了后来载入史册的华盛顿民权游行,和另外25万人齐聚林肯纪念堂。在这次游行的结尾,马丁路德金发表了他最著名的16分钟演说。虽然JB后半生几乎都在南法度过,但美国才是他真正的精神原乡。
《假若比尔街能够讲话》算是他比较晚期的作品了,内容探讨的议题很沉重,读的时候内心之绝望数度让我想到《杀死一只知更鸟》,但JB的文笔并不是咄咄逼人的风格,它的温柔让小说充满了不可描述的感伤,电影版本很好还原了小说的氛围跟感觉。JB 1987年因胃癌去世,在《乔凡尼的房间》英文版扉页上JB引用过惠特曼的一句诗:I am the man;I suffered,I was there.”跟美国各大媒体精心撰写的讣告比起来,似乎这句诗才是总结JB一生的绝妙之笔。
Ps 资料参考来源:wiki、TIME、《Giovanni's Room》
《假如比尔街会说话》电影剧本
文/〔美国〕巴里·詹金斯
译/刘佳
(改编自詹姆斯·鲍德温同名小说)
首先,在黑场中只听到——
“当然,我必须承认我认为美国不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礼物……如果是的话,那么上帝存在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
(淡入)
镜头落在两个二十来岁的黑人青年男女身上,俩人都在微笑。
外景,河滨公园,日
已近黄昏,城市的喧嚣渐渐退去,除了青年男女的脚步声和这座僻静公园中低沉的嘈杂声,什么也听不到。
这对青年沿着下坡的小径蜿蜒而行,来到能够俯瞰哈德逊河的一个平台。
轻轻地拥抱了一下。
青年男子:你准备好了吗?
青年女子:是的。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俩人靠近,拥吻……
……金属碰撞的叮当声、脚步声以及人们说话的声音响彻狭小的房间,随后——
内景,纽约市监狱,日
这对年轻人透过玻璃注视着彼此,一侧的青年男子身着囚服、眼神疲惫。消瘦的女孩坐在另一侧,在她身上能够看到一种奇妙的娴静感。
蒂什(19岁,黑人,性格温和),片头那句话就是她说的。阿隆索·芬尼·亨特(22岁,黑人,有点脆弱)。
蒂什:阿隆索……
听到自己的名字,芬尼眼中露出讶异的神情,这种称呼听起来显得有些刺耳,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因为她从来没有叫过他阿隆索。
蒂什:阿隆索……我们要有孩子了。
听到玻璃另一侧传来的这个消息,芬尼表情茫然,这一消息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蒂什:芬尼,我特别高兴。你不用担心。
画面定格。
镜头落在芬尼僵住的脸上,他陷入沉思,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人生发生了根本转变。
“我应该先说一下:我们没结婚。这对他来说更重要,但我理解他的感受。芬尼才22岁,我19岁。”
画面继续。
芬尼闭上了眼睛,想了一会儿,随后——
芬尼:你确定?
蒂什:不,我不确定。我就是想要让你的头脑混乱。
芬尼微笑着对她说——
芬尼:我们要做什么?
蒂什:噢……我们绝不会淹死他。这样的话我们就得把他养大。
芬尼把头靠过来,大笑起来,脸上的喜悦之情着实令人费解——
芬尼:你告诉我爸爸了吗?
蒂什:还没有。
芬尼:你告诉你家里人了吗?
蒂什:还没有。别担心他们,我就想先让你知道。
芬尼:噢,我觉得这么做很对。我爸爸他们守不住秘密,你最好这么做。我们要有孩子了。
对“孩子”这个词的重复把芬尼的思绪带到了一个蒂什所不可及的地方。他垂下了眼睛。
芬尼: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蒂什:我会一如既往做我该做的。我会一直工作到临盆前最后一个月。妈妈和姐姐会照顾我,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们会在孩子出生前帮你离开这儿的。
芬尼:你这么肯定吗?
蒂什:当然了。我一直都深信不疑。
一个男人出现在芬尼身后,他都懒得去碰芬尼,从着装看很明显这是个看守。
看到看守芬尼的眼睛垂了下来,透过玻璃再次看向他的恋人。眼神中再次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蒂什同样如此。两个人默契地站在玻璃的两侧。
芬尼朝着玻璃举起拳头。蒂什做出同样的动作。
蒂什看着芬尼起身离开,穿过另一侧的门消失了……
内景,蒂什家,日
哈莱姆黑人区一处简朴的公寓,不太大但还算宽敞,有规整的客厅以及能放下小餐桌的厨房。
在贯通厨房、远离客厅的过道尽头有三个卧室。
蒂什坐着,面前有杯茶,她盯着茶杯中冒出的缕缕蒸汽。稍顿,然后——
前门打开的声音、木地板上的脚步声……
声音(画外,叫唤):小不点,你怎么样?
稍后,沙伦(40来岁,看起来要更年轻些)进来了,拿着个购物袋。从她看蒂什的表情,可以看出沙伦是蒂什的妈妈。
沙伦:他怎么样了?
蒂什:还是老样子。看起来还不错。他向你问好。
沙伦:很好。你见了律师了?
蒂什:今天没见。我周一下班后去。
沙伦:他去见过芬尼吗?
蒂什:没有。
沙伦叹了口气,把食品袋子放在厨房的操作台上,往外掏东西。蒂什看着沙伦把食物一样一样地洗净、归置好。
她们两个人沉默地待了一会儿,沙伦边哼歌边冲洗蔬菜,这时——
蒂什:妈妈……
沙伦:怎么了,小不点?
蒂什没有再说什么,沙伦也就没有问下去。
沙伦关上水龙头,转身看着女儿。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慢慢领悟出什么,然后——
内景,蒂什家,蒂什的卧室,日
卧室里摆放着一张朴素的床和床头柜,床脚处的梳妆台上放有一面硕大的镜子。卧室挂着很厚的窗帘。虽然是白天,但室内阴冷昏暗。
沙伦和蒂什静静地坐着待了一会儿,沉默无语。刚刚蒂什说的话令沙伦的心如同被压了一块千钧巨石。
无声的重击如海浪般击打着沙伦的心。她温柔地摸了摸蒂什的额头,又把手放到了蒂什的肩上——
沙伦:蒂什,想哭就哭吧。你告诉芬尼了?
蒂什:我今天刚刚告诉他。我想我应该让他最先知道这个消息。
沙伦:做得对。我敢肯定他特别高兴。
蒂什(笑):是的。(拭去泪水)他确实很开心。
沙伦:怀了三个月了吧?
蒂什:差不多。
沙伦:你还哭什么?
沙伦把蒂什揽进怀里,该问的问完了,现在她在给予蒂什母亲的呵护。
沙伦:听着,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自己是一个坏女孩儿或是混蛋之类的。我坚信我不会教出这样的孩子。如果你是个坏女孩儿,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张床上,而是早就去跟监狱长睡觉了。
蒂什抬起头,擦去眼泪,心情好了些。
沙伦:你现在跟芬尼在一起了,别管结不结婚,都和那个可恶的白人没关系。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你应该好好关注肚子里的孩子,别去理会其他的事。我们会把芬尼弄岀来的。这个孩子是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会令他信心备增。(稍顿)听到我说的了吗?
蒂什:好的,妈妈。
沙伦:等你爸爸和欧内斯廷到家,我们一起坐下来聊聊,我会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这个消息。我觉得这样会更简单点儿,你怎么看?
蒂什:我同意。
沙伦从床上起身。
沙伦:把衣服脱下来,在床上躺一会儿。我过会儿来叫你。
沙伦打开门。
蒂什:妈妈?谢谢。
沙伦(微笑):不知道你谢我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对吧?
(切至)
内景,蒂什家,日,接前景
沙伦站在蒂什门外的过道上,轻轻关上了门。
她向前走了一步,但是——
又停住了——她把手放在胸口处,刚刚压抑控制的感情得到了释放,过了一会儿才心绪平静、得以思考:蒂什——要生孩子了。
稍顿,然后——
(切至)
灯光从门缝底下透过来,木地板上现出人影。
(反拍角度)
内景,蒂什家,蒂什的卧室,日,同前景
蒂什盯着房门,看着妈妈的影子,俩人都屏住呼吸。门底下的光影变换,沿着过道向前走去。
蒂什脱外套和鞋——疲惫之感再次向她袭来。她把鞋脱到地板上,这时——
门铃响了。沙伦在外面喊了一声——
沙伦(画外):马上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沙伦又回到了蒂什卧房门前。她匆匆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沙伦:来,把这个喝了。
沙伦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水杯,旁边还有个小酒杯。沙伦把酒杯中的棕色液体倒进水里。
随后她走出房门,啪嗒啪嗒沿着过道向大门走去。
一个男人走进门来,从他打趣的声音听得出来心情很好——
男人(画外):忘了拿钥匙,蒂什回来了吗?
(切至)
门厅
镜头就从蒂什卧室门外,透过厨房,拍摄沙伦和这个男人(蒂什的爸爸约瑟夫),他们在客厅边上低声交谈。
沙伦(轻声地):嘘,她在睡觉呢。
约瑟夫:她看见芬尼了吗?
(切回)
蒂什——隔着卧室门听着。
(交切)
沙伦:是的。她看见他了。她也看到了“坟墓”内部的样子。所以我才让她躺会儿。
约瑟夫:律师的事怎么样了?
沙伦:她星期一去见律师。
现在是脚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声音以及开关冰箱门的声音。蒂什喝着掺水的白兰地。
约瑟夫:事情结束前你觉得可恶的律师要花我们多少钱?
沙伦:乔,你知道问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约瑟夫:他们肯定能捞不少,这群狗娘养的杂种。
沙伦:就是。
蒂什躺回床上,朝上望着窗帘。太阳下山了。
她摸着肚子,思绪万千……
(切回)
“芬尼以前上过一个职业学校,那里教孩子们做各种各样的劣质东西……”
内景,哈莱姆职业学校,日,蒙太奇一
年轻一点的芬尼正在台锯旁工作,工作台上放着一段从树干上切下的原木。
“……像牌桌、跪垫、斗柜之类的东西,根本没人买。”
内景,哈莱姆职业学校,夜,蒙太奇一
“但芬尼根本就不喜欢那里,他离开了,从车间里带走了大部分木头。”
从敞开的车间门望出去,灯光照亮了一辆破旧的小货车,芬尼此时正在空荡荡的车间里转来转去。
内景,餐馆厨房,夜,蒙太奇一
空气中弥漫着油烟,芬尼擦去脸上的汗水。
“他开始做快餐厨师的工作,可以解决吃的问题。他找了间地下室可以继续他的木工工作。他更多时候待在我们家。”
内景,地下室,日,蒙太奇一
房间很简陋,充其量和避难所差不多,房间角落处有个运货板,还有一张手工的饭桌。
“芬尼把他最早做的雕刻品之一送给了妈妈。”
在房间中央,芬尼正在两台锯木架旁工作,打磨一件颇能引人联想的东西。
特写:一件木制的小雕刻品。
“他做的这个看上去很奇怪,至少如果不仔细琢磨的话就会觉得有点怪。”
镜头角度对准芬尼。
“你看,芬尼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可以让他逃过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所面临的死亡威胁。尽管死亡存在很多种形式……”
(切至)
一系列静止图像
具有时代特征的静止图像展现着毒品造成的、在后民权运动时代持续影响美国旧城区数十年的阴影。
“……死亡本身和原因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人们会告诉孩子们他们一文不值……孩子们所见之事也证明了这一点。”
静止图像以戈登·帕克斯拍摄的《哭泣的埃伦》结束。
蒙太奇一结束。
内景,蒂什家,客厅,夜
之前没出现过的一个女子走进公寓,身材苗条修长,比蒂什大几岁,但依旧很年轻。
这是蒂什的姐姐欧内斯廷。
欧内斯廷:蒂什在哪儿?
沙伦和约瑟夫(比沙伦年长些,身材高大、目光敏锐)在厨房站着,乔慢慢喝着啤酒,看着他的妻子准备晚餐。看到欧内斯廷他们的脸都舒展开了。
沙伦:她到家了。现在躺着呢。
欧内斯廷放下包,继续走向——
厨房
欧内斯廷:她还好吧?
沙伦:她累了。她去看望芬尼了。
欧内斯廷:他还好吗?
沙伦:在慢慢接受这件事。
欧内斯廷:上帝,我得喝一杯。要我做饭吗?
沙伦:不用。我马上就做。
欧内斯廷:她去找海沃德了吗?
沙伦:还没有。她星期一下班后去找他。
欧内斯廷:你跟她一起去吗?
沙伦:我最好跟她一块儿去。
欧内斯廷:就是,我也这么想。在你们到那儿前我会给他打个电话。
约瑟夫:你知道……蒂什说她认为律师想要更多钱。
欧内斯廷:爸爸,我们付了他定金,连买衣服的钱都没了。我知道我们要支付费用,但是在案子开庭前他不能再要钱了。
沙伦:他说这个官司很难打。
约瑟夫:见鬼。律师是干什么吃的?
沙伦:为了赚钱。
约瑟夫:你说得对。
欧内斯廷:好吧。最近找亨特一家聊过这件事吗?
沙伦:他们无暇顾及这些。亨特太太和两个女儿总觉得丢人。可怜的弗兰克还没凑够保释金。
欧内斯廷:好吧,我们在蒂什面前别说太多。我们会设法解决的。
约瑟夫:见鬼。我们得解决这件事。芬尼就像我们家的一分子。
沙伦:他就是我们家的一分子。
这时,他们都转过头去,客厅漏出一点亮光,脚步声渐近。稍后,蒂什出现了,头发蓬乱,刚刚睡醒。
欧内斯廷:嗨,妹妹。
欧内斯廷吻了蒂什的脸颊并与之拥抱:显然姐妹俩感情很好。
沙伦:孩子,吃点点心吗?
蒂什:不了,谢谢,我没事。
沙伦:好吧,如果你们想有饭吃最好先离开厨房,饭可不会自己煮好。快,去客厅待会儿。
蒂什和欧内斯廷慢吞吞地走出去了,把厨房留给沙伦独自施展。沙伦看向乔,乔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我做了什么”的神情。
沙伦:你工作的时候我会跑去盯着看吗?
乔笑看沙伦转过身去,只留会意的眼神和诱人的臀部,镜头切至——
唱针。
唱针被熟练地放到新唱片的第三首曲目上。
内景,蒂什家,夜,稍后
欧内斯廷放下唱针,左手拿着一支刚点燃的香烟,沉重伤感的音乐随之回荡在房间里(诸如妮娜·西蒙的音乐)。
现在光线渐趋昏暗,气氛开始转变,欧内斯廷回头看向家人,乔、沙伦、蒂什围坐在餐桌旁,面前是吃剩的晚餐。
欧内斯廷闭上了眼睛,随着音乐节奏摇摆着身体,仿佛置身于另外的空间里。
欧内斯廷(低声地):妮娜,为我而唱吧。
沙伦从餐桌旁站起来,这时欧内斯廷走了过来。等她在桌子旁坐下来,沙伦开始收拾碗碟。乔也在厨房里进进出出,音乐一直持续着。
沙伦伸手去够炉灶上方一个很少打开的隐蔽橱柜,从那儿拿出一个满是灰尘的漂亮瓶子。
约瑟夫:你拿那个干什么?
沙伦:你觉得呢?拿几个漂亮杯子来。
沙伦回到餐桌旁,把一瓶法国白兰地放到桌子上。
欧内斯廷的目光从沙伦转向蒂什。她的眼神里满是笑意,一刻也未从蒂什身上移开。
沙伦(对乔):你这个一家之主来倒酒吧。
约瑟夫(拿腔拿调地):遵命,夫人。
乔拿来了漂亮的白兰地酒杯,给大家轮流倒酒。在他俯身要给蒂什倒的时候——
沙伦:给蒂什倒一点儿就好。
约瑟夫:好的,什么情况?
沙伦看着乔,又看向欧内斯廷和蒂什。她对蒂什笑着说——
沙伦:这是一顿圣餐。不,我没发疯。我们为新生命而干杯。(稍顿)蒂什有了芬尼的孩子。
气氛略显沉重,每个人都很安静。沙伦把手搭在乔的肩上。
沙伦(轻轻地):喝吧。
乔听到这个消息呆住了,紧盯着蒂什。
蒂什回视父亲的目光,坦坦荡荡。
乔放下杯子,然后又拿了起来。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这种尴尬的情况持续了一会儿,然后——
乔的脸上现出了开心的笑容。
约瑟夫:这个曲子的音调真让人受不了。
乔喝了一大口白兰地。
约瑟夫:蒂什,你不为了肚子里的小东西喝一杯吗?
蒂什点点头,抿了一口白兰地,咳嗽起来,欧内斯廷拍了拍她的后背。
约瑟夫:怀了多久了?
沙伦:有三个月了。
欧内斯廷:嗯。我算着也差不多。
约瑟夫:三个月?!
蒂什:九月份怀上的。
约瑟夫:那不是你们两个人到处找地方的时候?
乔的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别人。家里的女人们都明白这些,在合适的时机抛出这个问题,才能使其产生效应。
过了一会儿,又喝了几口酒之后——
约瑟夫:你确定想要这个孩子吗?
蒂什:是的,芬尼也想要。他是我们俩的孩子,你不明白这点吗?他进监狱并不是他的错。他也并没有逃掉。(恳求)你是知道的,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如果不是……我们现在就已经结婚了。
沙伦:你爸爸知道这些。他只是担心你。
约瑟夫:你难道认为我觉得你是个坏女孩儿或是在干蠢事吗?我这样问只是觉得你还年轻,仅此而已,还有……
欧内斯廷(举起酒杯):妹妹,昂起头。
沙伦:为还未出生的小生命干杯。
约瑟夫:我希望是个男孩。我打赌准会把老弗兰克逗乐。(突然想到)蒂什,你介意……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弗兰克吗?
蒂什:爸爸,我不介意。
欧内斯廷(表明态度):我很乐意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家的姐妹们。
沙伦:乔,你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们打个电话把他们叫过来?现在是周六晚上,还不太晚,况且我们还剩下不少白兰地。乔,把他们叫过来再好不过了。
乔看了看妻子,本来己经起身准备去拿外套了,但是仔细考虑了一下沙伦的提议——
约瑟夫:亲爱的你说得对,我们把他们叫过来吧。
乔转身走向连接卧室的长过道。随着他轻轻离去的脚步声,镜头聚焦在家里的几个女人身上,她们听着乔在走廊那里打电话。
稍顿。
乔从过道那里回来了,又走进客厅,在躺椅那里坐下。
约瑟夫:亨特太太在换衣服。(冲着蒂什微笑)过来,女儿。
蒂什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爸爸身旁坐下来,把头倚在爸爸的肩上。
约瑟夫:蒂什,你是个好姑娘。别忘了你是我的骄傲。
欧内斯廷:她不会忘的。否则我就打她屁股。
沙伦:她还怀着孩子呢!
听到这个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大笑起来。欧内斯廷和沙伦笑得前俯后仰。
随着笑声渐渐停止——
欧内斯廷:我们要不要去帮亨特太太穿衣服?
屋子里又回荡起笑声。
约瑟夫:瞧,我们过得很好,对不对?
欧内斯廷:我们会好起来的;上帝知道我们会过得很好。你把我们养育得很好。不过你没怎么给我们买过衣服。亨特太太和那两个姐妹都有衣橱。跟她们比这些倒也没什么意义。
约瑟夫:我不是开裁缝店的。
欧内斯廷:那是谁的错呢?
欧内斯廷离开客厅,顽皮地摸了一下她爸爸的头,乔报之以微笑。
蒂什把头靠在乔的肩上,眼睛环视着房间,看起来心不在焉——
“芬尼和我第一次做爱的感觉很奇怪。”
外景,蒂什家,日,蒙太奇二
沙伦在门廊楼梯上面,芬尼在底下,蒂什在他们俩中间。
“就是在芬尼把那个雕刻品送给妈妈的那天。”
外景,哈莱姆区,人行道,日,蒙太奇二
蒂什和芬尼手牵手沿着人行道走着。
“我在浴缸里给芬尼身上浇水,给他擦背,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内景,蒂什家,浴室,日,蒙太奇二
一束阳光从挂着窗帘的窗户照进来,两个孩子——5岁的小蒂什和7岁的小芬尼在满是泡泡的浴室洗澡。
“我不记得我们还曾如此好奇彼此的身体。芬尼深爱着我。”
浴室门大开着,天真无邪的两个孩子在里面玩耍。
稍后。
孩子们随意地用毛巾把身体擦干净,丝毫不介意在对方面前裸露身体。
“尽管我们赤裸着,但那时我们没有丝毫的羞涩之感。”
内景,轻轨列车,日,蒙太奇二
刹那之间,像往常一样这列城市轻轨上己经涌进了很多人。
两个人紧贴着站在车厢中间的过道上,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在意。蒂什紧紧依偎在芬尼的怀抱里。
“我们两个己经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了,这一点已经深入血肉之中,无法分离,我们对此从未质疑过。”
列车开始震动,两个人左右摇摆。蒂什的眼睛一直朝上直勾勾盯着芬尼的嘴唇。
“所以,我一点都不惊讶,当我终于意识到……”
他启唇说话——
画面定格。
“……他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帅气的。”
画面继续,芬尼说着什么,但由于铁轨的轰隆声和车里人群的吵闹声,我们根本无法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芬尼还在重复着什么……蒂什没有回应,仍然失神地盯着他的嘴唇……
外景,史岱文森公园,夜,蒙太奇二
光线渐弱,进入黄昏时分。
芬尼和蒂什沿着公园的道路缓缓散步,经过构成公园重要一景的游客们。
不知何故俩人并未触碰彼此:蒂什的双臂在胸前交叉着,芬尼的双手在后背处紧握着。
芬尼:我有时会在公园这里睡觉。(避开她的目光)这不是个好主意。
芬尼把手伸进外衣口袋,掏出一支烟。向蒂什示意。
蒂什:不,谢谢。(天真地)你为什么在公园睡觉?
芬尼快速点上香烟:
芬尼:太晚了。不想回家。也不想吵醒你们。
他观察蒂什的反应:显然她从来没想过她爱的这个人会在公园里睡觉。
芬尼:现在这里有我的垫子。我拿给你看,你想看看吗?
蒂什(点了点头):嗯,我想看看。
俩人仍旧沿着公园的道路散步。芬尼伸出一只胳膊把蒂什拉近些。
芬尼:你还好吗?
蒂什:挺好。
芬尼:很好。你想在这儿吃饭还是等我们回去市里再吃?或者想去看场电影还是喝点酒、抽点大麻、来瓶啤酒或者咖啡什么的?(笑了笑)或者做决定前再走走?
芬尼露出了温暖、甜蜜的笑容,把胳膊从蒂什身上抽回来转而握住她的手,像个快乐的小男孩儿那样和她手拉手摇晃着。
蒙太奇结束。
内景,蒂什家,前门,夜
门铃响了,声音回荡在整个公寓里。一开始似乎屋里没有人,随后——
欧内斯廷出现了,穿着跟之前一样,懒得换见客的衣服了。她到了门口——
欧内斯廷:爱丽丝,你好吗,想见你们一面的唯一方式就是召开一次紧急会议,是这么回事吧?
亨特太太(50岁,但试图打扮得年轻些,这点很明显)贴面吻了一下欧内斯廷。在她身后出现了两个年轻女子,年龄跟蒂什和欧内斯廷差不多。
两个女孩走过欧内斯廷时看了她一眼,如同中学生的眼神一般。弗兰克(50岁左右,相貌俊朗但神色疲惫)在她们身后出现了,他同欧内斯廷真诚地拥抱了一下,随后一起走进——
客厅。
进入房间后,两个家庭形成了略显怪异的阵势:沙伦一只手搁在臀上,在厨房旁看着。乔拥着蒂什站着。亨特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在房间另一侧站成半圆,手尴尬地做着各种动作。
亨特家的女人们穿着有些过于花哨。
弗兰克:你今天看见我那自命不凡的儿子了吗?
蒂什:是的,还不错。他向你们问好。
弗兰克:他们没有为难他吧?我这么问是因为有些话他可能不会对我们说。
一个声音(画外):恋人间的秘密。
蒂什的眼睛转向声音的源头:亨特姐妹中年纪稍长些的阿德里安娜(妹妹叫希拉)这会儿坐到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带着令人生厌的假笑。
蒂什:你知道的,他讨厌那里。他也应该讨厌那个地方。但他很坚强。他会挺过去的……但我们应该把他弄岀来。
希拉:如果他在该学习的时候好好读书,现在就不会在那个地方了。
弗兰克:你知道什么……
约瑟夫:……我有杜松子酒、威士忌跟白兰地。但是没有“雷鸟”——(对亨特太太)女士们不介意吧?
亨特太太:介意?弗兰克根本不在乎我们在不在意。
沙伦:亨特太太,你来点什么,甜的?我能给你备点茶或咖啡;我们这儿还有冰淇淋和可乐。
欧内斯廷:亨特太太,我给你做点冰淇淋苏打水吧。过来,希拉,你要帮帮我吗?(拉住希拉)妈妈,你坐着吧,我和希拉去弄就好。
沙伦坐到希拉的位子上。亨特太太挨着女儿坐在沙发上。
沙伦:天哪,时间过得真快。从这件麻烦事发生后咱们就没怎么见过面。
亨特太太:别提了。我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来来回回地往布朗克斯区跑,希望能够得到最好的法律建议。我日日夜夜在那里祈祷上帝给我的儿子带来光明和希望。
亨特太太好久没说话,陷入沉思。
亨特太太:有时我在想这可能是上帝的旨意,让这个孩子好好反思自己的罪过,把自己的灵魂交与耶稣基督。
沙伦:可能就像你说的这样。上帝传达圣意的方式总是很神秘。
亨特太太:对。上帝可能会考验你,但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子民的。
沙伦:你觉得欧内斯廷找的那个律师海沃德怎么样?
亨特太太:我还没见他。(有点戒备地)我还没抽岀时间去市中心,但我知道弗兰克己经见过他了。
沙伦:弗兰克,你觉得他怎样?
弗兰克(耸耸肩):就是个上过几天法律学校的白人小子,拿了个学位。我来告诉你这意味着什么:狗屁不如。
亨特太太:你在跟女士说话。
弗兰克:我这叫时髦,这是个可喜的巨大转变。(稍顿)就像我说的,狗屁不如,我不太肯定我们是不是会一直用他。不过话说回来,他在白人里面还不算太差的:他年轻且需要钱,所以就不会像不缺钱的人那样过分。
亨特太太:我一直都在告诫你别老是这么消极,你总是充满仇恨。如果你用仇视的态度对待别人,他们也会对你报之以仇视。每次听到你这么说,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的儿子坐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只有上帝的怜爱才能解救他。
沙伦:他也不是在谈论仇恨什么的,爱丽丝。他在阐明事实。
亨特太太:我相信上帝,我知道他看顾着我。
稍顿。
阿德里安娜:里弗斯先生,今天这次会面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会是打电话把我们叫来看我爸爸侮辱我妈妈的吧?
蒂什:为什么不呢?今天是周六晚上。你说不清人们无聊透顶的时候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也许我们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热闹热闹?
阿德里安娜:我相信你们没安什么好心,但我无法相信你们会如此愚蠢。
镜头从蒂什切至——
内景,西班牙餐馆,夜
芬尼和蒂什坐在餐馆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这是“蒙太奇二”中两人约会的后续。
芬尼(叫唤):亲爱的佩德罗,怎么回事?有人来为我们服务吗?
蒂什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她从没见过芬尼讲西班牙语。
一个服务员(佩德罗,20来岁)走过来,脸上挂着笑容——
佩德罗(戏谑地):来为您服务了。(对蒂什)小姐,您要点什么?很抱歉您的同伴今晚让人不太满意,不过这也挺让人无奈的。
芬尼:这也没什么办法,无法避免。
两个人大笑。
佩德罗:耶,你有约会对象了,这可太好了!
蒂什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眼睛盯着芬尼,扫一眼佩德罗,又回到芬尼身上。这两个男人继续开玩笑,像老朋友那样推操打趣,他们的声音渐隐——
“我从没见过在我的生活圈子之外的芬尼的样子。我清楚他同他父母、同我们家人在一起的样子和状态。”
镜头角度对准芬尼——
脸上笑逐颜开,眼睛看向佩德罗和蒂什,又从佩德罗看向镜头——直视镜头——他的眼神中透着喜悦和自豪。
“我确实没见过芬尼在他自己生活圈子里的样子。”
镜头切至——
蒂什和芬尼。
吃完饭离开餐馆,佩德罗和另外几个西班牙人在门口与他们俩作别。
蒂什在旁边看着——
“或许直到这一刻我才感受到我们在一起了,因为尽管他背对我,大笑着……他仍然牵着我的手。”
芬尼带蒂什离开餐馆,走到人行道上……
佩德罗(大声地):小姐,今晚过得很愉快!这里永远欢迎你。
外景,米内塔巷,夜,移动摄影
俩人手牵手,芬尼注视着蒂什,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期待着。
芬尼:蒂什……
蒂什:嗯?
芬尼:想去我的住处看看吗?
蒂什:但现在太晚了。
芬尼:不远。
两个人继续走着,蒂什看着芬尼,想从他脸上发现什么,然后——
蒂什:好吧,芬尼。(再次)好吧。
内景,蒂什家,客厅,夜,接前景
欧内斯廷和希拉从厨房端出装满饮料的托盘;欧内斯廷脸上是真诚的喜悦之情,希拉就没那么高兴了。
欧内斯廷放下盘子,举起酒杯——
欧内斯廷:祝平安。
所有人都不吭声。大家——都在等着。等待中所有人的眼睛最后都慢慢地看向——
蒂什。
所有眼睛都盯着蒂什,这一次她独自一人,没有依偎在父母和欧内斯廷身旁。
蒂什站起来,手紧张地在胸前抚弄着,试图把裙子弄平整。她象征性地向前朝弗兰克走了一小步。
蒂什:是我召集的这次会面。我让爸爸请你们过来是想把我下午告诉芬尼的事情说给你们听。
亨特太太放下手中的冰淇淋饮料。沙伦喝了一小口白兰地。欧内斯廷一直微笑着。
蒂什(深吸一口气):我今天下午告诉芬尼——他要当爸爸了。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房间里顿时出现了一些情况:亨特太太的眼睛离开了蒂什,看向地板;弗兰克和乔默默注视着彼此;希拉和阿德里安娜不屑地翻白眼;沙伦和欧内斯廷四目相会,一个眨眼,一个抿了口酒。
弗兰克(对乔):你和我?我们出去喝一杯。
弗兰克开心地大笑,紧握住乔的手。
弗兰克(对蒂什):我很高兴。别担心,我相当——
亨特太太:谁来对这个孩子负责?
蒂什:他的父母。
亨特太太盯着她,怒火中烧。
弗兰克:你可以相信绝不会是他妈的圣灵来负责。
亨特太太厌恶地看了弗兰克一眼,然后起身缓慢地穿过房间。
亨特太太:我猜你把这种淫荡行为称为爱情。我不这么看。我一直认为你会毁了我儿子。《圣经》说:“所以要治死你们在地上的肢体,就如淫乱,污秽,邪情,恶欲和贪婪。”那个孩子是罪恶的化身,圣灵会让他在你的子宫里枯萎死亡。但我的儿子会被宽恕。我的祷告会——
画面闪白!
弗兰克已经不知从哪儿扑向了亨特太太,打得她失去了意识,四肢张开瘫在地板上。
阿德里安娜:她心脏不好!
弗兰克:你会看到她的心脏还在工作。但我觉得她根本没有心。
弗兰克无比悲伤,但丝毫没有自责之感。
弗兰克:乔,让女人们照顾她吧,你跟我走。
乔有些犹豫,被刚才的激烈冲突惊到了。
弗兰克:哥们儿,快点。
沙伦:乔,你跟他去吧。快去吧。
欧内斯廷从沙伦身边走过去,拿着一瓶医用酒精和一把棉球。
沙伦:去吧。我们这儿不需要你。
乔起身冲妻子点点头,绕过客厅的时候看了看亨特太太,从椅背上拿起外套,一只手搭在前面弗兰克的肩上。
女人们看着这两个男人离开,门缓慢地关上了。
亨特太太慢慢站起来,一只手撑住身体在沙发上坐下来。
蒂什: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些话太过分了。那是我所听过的最过分的话。
阿德里安娜:我爸爸也犯不着这么打她。
希拉:她心脏不好。
沙伦:她是脑子不好了才对。孩子,圣灵把你们的脑子都搞坏了:她难道忘了她是在诅咒弗兰克的孙子吗?要我说换做其他男人宁愿下地狱也要把她那颗不好的心脏挖出来。
希拉:我认为你没这个权利嘲笑我妈妈的信仰。
欧内斯廷:别跟我胡扯了。其实你们也耻于有一个灵恩派的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真让我恶心。
阿德里安娜:你才让我恶心。也许我妈妈说得不对,但他也用不着——
蒂什:我爸爸从不打我妈妈。
沙伦:孩子,你妈妈比她们的妈妈聪明。
阿德里安娜: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她不过问了一句:谁来养这个孩子?谁养?蒂什没受过什么教育,天知道,她什么都没有。芬尼狗屁不是,那谁来照顾孩子?
蒂什:我养,你这个贱人,你再这么说,我要好好修理你。
作为回击,阿德里安娜把手放在了蒂什的屁股上,这在哈莱姆是明显的挑衅动作。欧内斯廷猛地扑了过来——
欧内斯廷:阿德里安娜?宝贝儿?要不要让我来教教你,亲爱的?
欧内斯廷的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阿德里安娜的脸。
欧内斯廷:哦,宝贝儿。从我第一天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应该摘掉你的喉结。我一直都想这么做,它肯定很美味。我只是不知道,亲爱的,我是用手……还是用牙齿扯下它。这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如果你招惹我妹妹,我就得快点儿做决定,所以……
欧内斯廷从阿德里安娜身边走开,指了指蒂什。
欧内斯廷:……快来招惹她,来啊。
希拉:我就知道我们不该来。
欧内斯廷:哎呀,我想歪了,希拉。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说。
沙伦:欧内斯廷。
阿德里安娜:希拉,我们走。
阿德里安娜走过去,希拉随之起身,俩人扶着亨特太太站起来。
亨特太太:我当然希望……(深深地叹息)你满意自己养育女儿的方式。
沙伦只是盯着亨特太太看,什么也没说,现在这个场面简直是一场闹剧。
亨特太太:我的女儿决不会有私生子,这点我可以保证。
欧内斯廷:因为根本没人会操她们。
沙伦:欧内斯廷。
沙伦抬起头来,对这一切感到困惑。她盯着亨特太太看了很久。
沙伦:但即将出世的孩子……是你的孙子啊。我看不透你,这可是你的孙子啊。他是如何来到这世上的有什么区别?孩子是无辜的,而我们也都与此无关。
亨特太太:这个孩子……
她从沙伦看向蒂什,然后向门口走去——
亨特太太(边走边说):这个孩子……
蒂什和家人看着亨特一家默默走了出去,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伴随她们离开的画面——
“当你第一次认识一个陌生的身体时,谁都会震惊。”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夜
芬尼和蒂什站在位于地下室的公寓里。从他们的穿着来看,这是在西班牙餐馆用餐场景的后续。
“对他身体的认识使他看起来有些陌生。”
镜头从蒂什的视点拍摄:一个小而低矮的房间,但是有壁炉。房间的旁边是小厨房和浴室。一个木凳,几个跪垫,一张大木桌和一张稍小的木桌。
小桌子上放着几个空啤酒罐,大桌子上放着一些工具。房间里有木头的气味,到处都是未加工的原木。
远处角落的地板上有一张床垫,上面铺着一条墨西哥风格的大披肩。芬尼的铅笔素描钉在墙上。还有弗兰克的一张照片。
“我们打算要在这个房间里过一辈子。”
芬尼面对蒂什站在房间另一边。她注视着他;俩人都知道她在注视着他。
芬尼走到床垫旁,掀起那条墨西哥风格的披肩,走到蒂什面前,盖住她的头和肩膀。咧嘴一笑,然后退后一步——
芬尼:我真傻,西班牙餐厅有玫瑰花。
蒂什微笑着,露出少女的娇羞,她怎么可能不脸红微笑呢?
芬尼:下个星期我要弄朵玫瑰给你做头饰。
他们相隔咫尺,凝视对方。毫无疑问他们曾无数次这样对望,但这一次有些不同。芬尼说了出来——
芬尼: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蒂什点点头,没有说话,她的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芬尼:你一直都是我的,对吗?
蒂什又点了点头。
芬尼: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是属于你的,对吧?
蒂什想了想,很多思绪浮现在脑海里。
蒂什: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芬尼:那就从现在开始想想吧。
蒂什:我只是……
此刻蒂什的嘴唇在颤抖,不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总之它正在翻江倒海般向她袭来。
蒂什:我只知道我爱你。
她突然哭起来,芬尼走近她,把披肩拿掉,然后把她抱在怀里。
芬尼:我也爱你……但我忍着不哭。
芬尼笑了,微笑中满是甜蜜,然后又亲了亲蒂什,更用力,他的激情让那种轻飘飘的感觉烟消云散。
芬尼(严肃地):我想你嫁给我。(这让她很震惊)就是这样。我属于你,你也属于我,仅此而已。
芬尼轻轻地推开了蒂什,他们之间有了点空间,可以令芬尼更好地观察蒂什,了解她的想法。她正在消化信息。
芬尼:我给你解释一下。
芬尼(温柔地)把蒂什带到他的工作台旁——
芬尼: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我的真实生活。
芬尼拿起一小块木头。上面可以凿出眼睛,可以凿出鼻子。
芬尼: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许不会。我也不知道。
他又把它轻轻放下,微笑着看着蒂什。
芬尼:听着,我不是那种跟其他女人乱搞、让你难受痛苦的蠢货。我抽点大麻,但我永远不会吸毒,我是有点老古板,但是……
芬尼花了一点时间整理他的思绪,安静、认真地看着她。
芬尼:我整天跟木材和石头呆在一起。地下室都是石头,我一直在这儿工作。我正在找一个可以让我真正工作的地方,一个阁楼。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给不了你太多。我没有钱,我做零工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因为我不打算看那些混蛋的脸色,所以你也得工作。你回家的时候,我可能只会咕哝一声,然后继续工作,有时候你可能会觉得我甚至不知道你在家。但千万别这样想,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我放下凿子的时候,就会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待在有你的地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因为我需要你,你明白吗?(稍顿)好不好?
蒂什:好,当然好!我爱你。
芬尼没有笑,只是看着她,他们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他把她拉近,亲吻她,比以前更热烈。蒂什与他一起沉迷。
芬尼牵着她的手,他们一起走向了床垫那边。他背对着床垫,坐下,把蒂什拉到他面前,一开始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感觉。她靠在他的脚边,头枕着他的膝盖。
芬尼抚摸着她的脸颊,俯下身去亲吻她,爱意愈浓。
他的双手摸索着,解开蒂什的上衣,她裸露在他面前。起初,蒂什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然后允许、投入。
芬尼把蒂什拉到床垫上,小心温柔地脱掉她的衣服,一直在亲吻她。
芬尼站起身来,扫视了一下房间,拿回那条披肩。回到床上,深情地看了一眼蒂什,用披肩盖住了她。然后从房间消失了。
稍顿,蒂什停下来,听到芬尼在浴室里小便的声音,马桶冲水的声音,随即是自来水流动的声音。
片刻的宁静之后……芬尼又出现在她眼前了,蒂什看着他慢慢走近房间里唯一的那盏灯……
黑暗。
……但不是一片漆黑,路灯的光透过了窗户。柔和的光线,刚好可以辨识清楚他们俩人。
芬尼现在在角落里,在板条箱里翻找着什么,然后抬起唱片机上的唱针,放出轻快的爵士乐。
他向她走去,钻到披肩下面。他压在她身上,但撑着自己身体的重量。他低头看着她——
芬尼:别害怕。(稍顿)不要害怕。只要记住我是属于你的。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会让我伤害你。你只要习惯我的存在就好了。我们要一起度过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时光。
蒂什看着他的眼睛,身子没动,点了点头。芬尼低头看着她,在披肩下巧妙地挪动着,感受她的身体——
芬尼:抱住我。
从蒂什的嘴唇、咽喉和肺腑里呼出了一口紧绷的气……
(切至)
旋转的唱片——唱针在唱片纹道末尾轻缓地转动着。
内景,银行街,夜,稍后
急促的呼吸、喘息、发自深处的叹息。强烈渴望着空气以免在这种情感释放中溺亡。
芬尼撑在蒂什的上面,他们都在发抖,都在流汗。蒂什的后背紧绷,一切都紧绷到了极限。
那条披肩现在不见了,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卷成了一团。芬尼低头看着他们赤裸的身体之间的狭小空间。他像个小男孩,露出内疚的微笑。
芬尼(轻声地):对不起,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但我猜你不想马上要孩子,我没做保护措施。
蒂什(小声地):我也弄得一团糟。难道不应该有血吗?(一阵害羞)这是我第一次。你知道吗?
从芬尼可爱的表情看来:他当然知道了。
芬尼(轻声地):我过于激动了。我们看看?
蒂什(耳语):我不介意。(稍顿)我们干吗这么小声说话?
他再度露出那种微笑。
芬尼(轻声地):人们做爱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蒂什还没有天真到相信他说的这些玩笑话,玩笑似的打了他一下,芬尼报之一笑。
蒂什:我喜欢这么躺在这儿。
芬尼:我也是。你喜欢我吗?(稍顿)我是说,你喜欢我们做爱的感觉吗?
蒂什:你就想听到我说喜欢吧。
芬尼:没错。(稍顿)所以……
蒂什:所以什么?
芬尼:你继续说啊。
芬尼亲吻她,显然就是一个热恋中的男人。
蒂什:嗯……有点像被卡车撞了……(稍顿)但这是我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
长长的、无声的停顿,然后——
芬尼:没错。(稍顿)对我来说,也是这样。
内景,轻轨列车,夜
旁边没有什么人,芬尼和蒂什站在车厢中间,贴在一起,芬尼抱着蒂什,保护着她。
外景,蒂什家,日(黎明)
芬尼和蒂什到了她家门口,手挽着手,阳光在哈莱姆区升起。
蒂什叙述着,画面闪现——
“我以为芬尼只把我送到那儿,可他拉着我的手说……”
芬尼,面对镜头,只看见嘴动。
芬尼:我送你进去。
内景,蒂什家,日
欧内斯廷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听到开门的钥匙声,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
欧内斯廷:你正好赶上喝咖啡。
蒂什和芬尼进来了——蒂什走在前面,拔下钥匙……芬尼连忙走到她前面,挡在欧内斯廷和蒂什中间。
蒂什:我们是——
芬尼:早上好,里弗斯小姐,很抱歉我们回来晚了。我可以见见里弗斯先生吗?有很重要的话。
他们并排站着,手拉手,像一个整体。欧内斯廷又露出了笑容——
欧内斯廷:如果你从门厅往里走的话,也许更容易看到他。
蒂什:姐姐,我们——
芬尼:——想结婚。
欧内斯廷和蒂什都用吃惊的眼神望着芬尼,他的心怦怦直跳,那句话是不可抑制地脱口而出。
欧内斯廷:你最好喝点咖啡,进来吧。
欧内斯廷转过身,领着他们两个进了屋子。
从屋子里某个地方传来——
沙伦(画外):你们两个到什么地方去了,早上这个时间才回来?
(切至)
厨房
欧内斯廷在餐桌边喝着咖啡,沙伦在另煮一壶,看起来准备的东西不少。
在芬尼和蒂什缓缓走近时——
沙伦:你们怎么能这样?我告诉你们,我们都快报警了。
沙伦看看厨房另一边的欧内斯廷,她们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事实很明了:她们其实并不生气,而是很开心。
不过芬尼就紧张得要命了。
芬尼:对不起,里弗斯太太,都是我的错。
蒂什慢慢挪近芬尼,紧挨着他……
芬尼:我有好几个星期没见到蒂什了。我们有很多话要聊。我有很多话要说,是我让她在外面过夜的。
沙伦:聊天吗?
蒂什慢慢地挪开,离芬尼远了点。
芬尼(紧张地):我们……
房间里静悄悄的。沙伦眼中写满了期待。
芬尼:我们……想结婚。(一鼓作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这么晚才回来。我爱蒂什。所以我离开了很久。我甚至……(看着蒂什,很痛苦)我甚至见过其他女孩,我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想忘记蒂什。(看看蒂什的神色:继续说)但我知道我只是在欺骗自己。除了她,我谁也不爱。我开始害怕她可能会离开我或者其他人会把她带走,所以我就回来了。(紧紧牵住她的手)我是跑回来的。我再也不会离开了。里弗斯太太,您知道的,我一直爱着蒂什。我不是坏人。您是知道的。你们……你们是我仅有的家人。
长时间的、显著的沉默。
沙伦:现在我明白了,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叫我里弗斯太太。(看着蒂什)小姐,我希望你清楚,你才十八岁。
欧内斯廷:那个理由加一张地铁票你就可以去任何地方。
沙伦(对欧内斯廷):这件事你怎么看?
欧内斯廷:我吗?我很高兴能摆脱这个小家伙。我眼中的蒂什和你们所看到的可绝对不一样。芬尼,带着点糖果,如果你想跟我可爱的小妹妹在一起,你就需要糖果。
沙伦(大喊):乔!快出来,天塌下来了!快点,我是认真的!
芬尼拉着蒂什的手,既是为了镇定自已也为了安抚她。乔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蒂什和芬尼准备好面对他。
约瑟夫(克制地):小姐,我需要你明确告诉我,你早上这个时间回来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离开家,那就离开家,听见没?但你住在我这里一天,就得守家里的规矩。听到了吗?
乔的目光转向了芬尼。芬尼立刻松开蒂什的手,深吸一口气——
芬尼:里弗斯先生,请不要责骂她。都是我的错,先生。是我让她在外面过夜的。我必须和她谈谈。我请她嫁给我。这就是我们在外面待了这么久的原因。我们想结婚。这也是我为什么来这儿。您是她父亲。您爱她。所以我知道您也知道——您应该知道——我爱她。我用生命爱着她。您知道的,如果我不爱她,这会儿我就不会站在这个房间里,对吧?我本可以把她留在门口,然后逃跑,我知道您可能想揍我一顿。但我爱她。我能说的就这么多。
乔看着这个男孩,和沙伦一样面无表情。
约瑟夫:你多大了?
芬尼:我21岁,先生。
约瑟夫:你觉得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吗?
芬尼:我不知道,先生,但我这个年龄知道自己爱的是谁。
约瑟夫:你这么认为?
芬尼:我是这样想的。
约瑟夫:你打算怎么养活她?
芬尼:跟您为她做的一样。
乔咬紧牙关。欧内斯廷递给他一杯咖啡。
约瑟夫:你找到工作了?
芬尼:我白天给人搬家,晚上雕刻。我是一个雕刻家。我们都知道这并不容易。
他们再次注视彼此。约瑟夫看也没看就拿起咖啡,食不知味地抿了一口。
约瑟夫:我们理一下头绪,你向我的小女儿求婚,她说——
芬尼:她愿意。
约瑟夫:你是来通知我的还是来征求我的同意的?
芬尼:两者都有,先生。
俩人互相打量着对方。乔放下咖啡。
约瑟夫: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芬尼:我会问我的女儿。如果她告诉你,她不爱我,我就走,永远不再打扰。
乔目不转睛地看着芬尼,看了很久,他好像想把芬尼打倒在地,又好像想把他抱在怀里。
约瑟夫(对蒂什):你爱他吗,蒂什?
蒂什:爱。
乔看着芬尼和蒂什,他们俩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蒂什站在芬尼后面,这可能是乔第一次在自己和女儿中间看见另一个男人。
房间里一片凝重但美好的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必然到来的时刻中,此时——
(切至黑场)
黑屏上叠映出一份那个年代的档案卷宗,在黑屏背景上以框中框的形式呈现:一张泛黄的纸,手写的警方报告。蒂什读出这段文字——
“维多利亚·罗杰斯太太,原名维多利亚·玛丽亚·圣费利佩·桑切斯,声称10月5日晚11点到12点之间,她在自家客厅被一名叫做阿隆索·芬尼·亨特的男人袭击。亨特对罗杰斯太太实施了极其可憎的性侵,并强迫受害人服从其性扭曲心理,情节极其恶劣。”
(切至)
一张照片。
仍在黑屏背景上以框中框的形式呈现,是维多利亚·罗杰斯的照片,与案件情节无关。
她穿着简朴,直勾勾地看着正前方。这是一张肖像照。一系列照片依次播放,伴随蒂什的讲述——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只知道有一个在美国出生的爱尔兰人,六年前去了波多黎各,在那里遇见维多利亚,她当时18岁。他娶了她,把她带到纽约。”
影像二:维多利亚和她的爱尔兰人丈夫站在纽约法院前。
“和她生了三个孩子以后,他离开了。”
影像三:果园街的照片。
“她‘家’在果园街。如果你熟悉纽约,就知道果园街离银行街很远。”
影像四:银行街的照片。
“果园街在东河附近,而银行街实际上在哈德逊河附近。”
影像五(系列影像):果园街和银行街的静止图像交替出现,以说明它们之间的距离。
“从果园街跑到银行街根本不可能,尤其是在身后还有警察追捕的情况下。但贝尔警官发誓说他看见芬尼从犯罪现场‘逃跑’了。”
影像六:不是维多利亚,而是一张从未出现过的脸,一个红头发、蓝眼睛的警官直视镜头。
“贝尔警官只有在不当班的时候才有可能看到,因为他的‘辖区’在西区,而不是东区。”
影像七:芬尼戴着手铐,被贝尔推进警车。
“然而,现在却要由被告来证明——并且承担相应的费用——这一系列事情是违背常理的、不可能的。”
(连续镜头结束)
内景,律师事务所,日
蒂什和沙伦在一间典型的、铺着橡木地板的律师事务所里并排坐着。
他们对面坐着一个只出现过名字但没露过脸的人——海沃德(30多岁,白人),他是芬尼的律师。
海沃德:你们都知道,这个案子非常难。
蒂什:所以我姐姐请了你。
海沃德:你们是不是开始觉得她信错了人?
蒂什:不。我没那么说。
沙伦:我们想念他,仅此而已。就是……这让我们有点烦。
海沃德:我当然能理解,我正在尽我所能让他尽快回到你们身边。但罗杰斯太太拒绝重新提交证词,这让我们处于非常困难的境地。(稍顿)现在她不见了。
蒂什:不见了?但……
沙伦:她怎么可能就这么不见了?
海沃德:这座城市很大,这个国家也很大,所以说一个人消失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认为她没有走太远,他们当然也做不到这一点。但她的家人可能己经把她送回了波多黎各。无论如何,为了找到她,我需要特别调查员,以及——
沙伦:这意味着你需要钱。
海沃德:恐怕是……
蒂什(低声怒吼):这个贱人。
沙伦拍拍蒂什的背——
沙伦:需要多少钱?
海沃德:我尽量减少支出,但是……特别调查员……很特别。都知道的。
沙伦:她在波多黎各?
海沃德:我们不确定,但很有可能。不管怎样,她和她的新男友几天前从果园街的公寓里搬走了。
蒂什:但这不是让她的故事听起来不可信了吗,就这样走了?她是关键证人。
海沃德:是的。但她是——“一个心神错乱、愚昧无知的波多黎各女人,还没有从强奸的阴影中走出来,她的行为常人难以理解”。(稍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海沃德看着蒂什,确认她听懂了。
海沃德:她是本案唯一的关键证人。你要记住这个贝尔警官,他也是指认强奸犯的有力证人。贝尔发誓他看到阿隆索从犯罪现场逃跑了。我一直认为——你姐姐刚请我辩护时我们就讨论过这一点——罗杰斯太太一直在复述贝尔的证词。
蒂什:如果他在犯罪现场看到了芬尼,那他为什么还等着不动,让他跑出房子呢?
沙伦:蒂什。(对着海沃德)你的意思是——我没理解错的话——贝尔警官在告诉她该说些什么吗?
海沃德:完全正确。
蒂什:你说的简直……
沙伦:这个案子就没法真相大白吗?
镜头落在俩人震惊的脸上。
海沃德:如果我不相信阿隆索是无辜的,就绝不会接这个案子。
蒂什:叫他芬尼。
海沃德:什么?
蒂什:叫他芬尼。当你叫他阿隆索的时候,我就想到法官和监狱的铁链。我知道你在帮我姐姐的忙,也知道这是一家很好的律师事务所,但……既然你这么帮我们,就等于是一家人了,请叫他芬尼。
海沃德消化了一下她的话,也接受了——担负起这一重担。
海沃德:我明白了。(稍顿)你和芬尼坚称你们当时在一起,和一个叫丹尼尔·卡蒂的老朋友在银行街的家里。他可以作不在场证明。但你知道,你的证词根本不算数,而卡蒂刚被地方检察署逮捕,他们不允许我见他,他还被单独监禁着。
海沃德翻着桌上的文件,紧张不安。
海沃德:他们的做法确实违反法律,但……丹尼尔有前科。他们显然想让他改口供。我不确定,但我猜这就是罗杰斯太太失踪的原因。所以,就像你看到的,我会尽力,但是局面不太乐观。
沙伦:你什么时候需要拿到这笔钱?
海沃德:我们已经在找罗杰斯女士了。你一筹到钱就得给我。我也会催地方检察署让我见丹尼尔·卡蒂,但是……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挠我。
沙伦:所以……我们要……争取时间。
海沃德:简单地说……是的。
内景,纽约市监狱,日
芬尼和蒂什隔着熟悉的玻璃。
芬尼:见鬼,我们还要想办法找罗杰斯?见鬼,她去哪儿了?
蒂什(平静地):我不知道。但我们会找到她的。
芬尼:你们怎么找她?
蒂什:我们要派人去波多黎各。我们得到消息说她去了那里。
芬尼:要是她去了阿根廷?智利?或者中国呢?
蒂什:她怎么可能走那么远?
芬尼:他们可以给她钱让她去任何地方!
蒂什:谁?
芬尼:地方检察署,还有谁!
蒂什:芬尼——
芬尼:不信吗?你认为他们做不出来吗?
蒂什:我想他们不会。
芬尼:你到哪儿弄钱去找她?
蒂什:我们都在工作,我们所有人。
芬尼:是的。我爸爸在服装中心工作,你在百货公司上班,你爸爸在码头工作——
蒂什:芬尼,听着——
芬尼:听什么?我们该拿那个该死的律师怎么办?他根本不在乎我,他不在乎任何人!你想让我死在这里吗?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在这儿经历了什么吗?
芬尼把脸埋向桌子,竭力掩饰泪水,但泪珠清清楚楚地掉落在桌面上。他赶忙擦掉,维护他男人的脸面。
芬尼:亲爱的,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我爱你。你知道的,对不起。
蒂什:我明白。我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亲爱的,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芬尼点点头,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他又露出了微笑。
芬尼:孩子怎么样了?
蒂什:他在慢慢长大。下个月我的肚子就会更明显了。
俩人隔着玻璃对视,芬尼想抱着蒂什,可……
芬尼:亲爱的,救我出去。帮帮我,救我出去。
蒂什:亲爱的,我保证。我保证。
芬尼:我刚刚大声吼了,对不起。但不是朝你吼……
蒂什(眼泪呼之欲出):我知道的。
芬尼:不要哭,好不好?不要哭,对宝宝不好。(说到这儿面带微笑)皮肤皱巴巴的,落地时像个小老头,生个孩子像莱德·福克斯。
听到这儿蒂什的脸上既有泪又含笑。
芬尼:这就对啦,笑一笑。
蒂什擦掉眼泪,平复了一下,努力挤出笑容。
蒂什:我不哭了行吧?
芬尼:再开心点。
蒂什做出吐舌、斗眼的动作。
蒂什:这样可以吗?
芬尼:对啦!你这个淘气包。来亲一下。
蒂什先吻了自己的手,隔着玻璃把手掌对着芬尼。芬尼隔着玻璃接过那个吻,又吻了吻自己的手。
芬尼:你还爱着我吗?
蒂什:我永远爱你。
芬尼:亲爱的,我爱你。想你,想念关于你的一切。想念我们一起拥有的一切、一起做过的一切。想念跟你散步、聊天、做爱。亲爱的,救我出去。
蒂什:我会救你出去。坚持一下,再等等。
芬尼:我保证,我会坚持。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蒂什:我会的,芬尼。你知道的,相信我。
芬尼把拳头举向玻璃,蒂什也隔着玻璃做了个击拳的动作。
(切至黑场)
“芬尼穿过里纳士大道的时候碰到了丹尼尔。离开职业学校之后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外景,里纳士大道,日
芬尼和丹尼尔站在马路边。
俩人看起来很开心,聊到兴起时还会击掌。但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蒂什叙述道——
“丹尼尔还是老样子。”
镜头角度对准丹尼尔。
“他还是那个大块头的黑人,说话声音大。23岁,比芬尼大一点,但脸己经不是当年的样子了。就这样……他们在街上碰面了。”
丹尼尔:天!怎么回事?
芬尼:兄弟,你为什么问我?
丹尼尔:因为,就像人们谈论珠穆朗玛峰那样:“你在那儿。”
芬尼笑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丹尼尔。
芬尼:来吧。我们家有啤酒。你还记得蒂什吗?
丹尼尔:瘦瘦的小蒂什?
芬尼:对。我们还在一起。我们俩快结婚了,兄弟。来吧,我带你参观一下我家。蒂什会准备点吃的,我们家还有啤酒。
芬尼高兴地把手搭在丹尼尔的脖子后面。
“他不该花那个钱的,但还是推着丹尼尔上了计程车,坐到银行街。我没想到他们会来。”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日
芬尼和丹尼尔边推门边狂笑,蒂什看着俩人满脸惊讶。
(跳接)
稍后
丹尼尔和蒂什拥抱问好,芬尼在一旁边比划边解释丹尼尔的来访,但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我不能无视丹尼尔。因为芬尼的表情让我意识到,对他来说这个老朋友是他过去的一部分,能再次相遇太不可思议了。”
(切至)
外景,银行街,日,移动摄影
蒂什在人行道上行走,肩上挎着购物袋,摄影机随之移动。
(切至)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日
丹尼尔和芬尼面前摆着新鲜啤酒。他们蹲在地上,旁边唱片机在播放。
丹尼尔(既期待又嘲弄地):所以,你真打算结婚了?
芬尼:嗯,是的。我们正在找房子。我们想找个阁楼,因为不用花太多钱。这样一来我就能好好工作,蒂什也不会被烦死。这个房子都住不下一个人,更何况是两个人。我还得在这儿和地下室工作。
芬尼边说边点了支烟。
芬尼:兄弟,你知道吗,东部那边的阁楼全都空着。除了我这种疯子,没人愿意租那些房子。全都是只要发生火灾就逃不掉的建筑。有的房子连厕所都没有。所以,你会觉得找个阁楼不费劲似的。
他抽了口烟,然后把烟递给丹尼尔。
芬尼:但这个国家真的不喜欢黑人,特别不喜欢。我发誓,房东宁愿把房租给麻风病人也不愿意租给黑人。
芬尼又点了支烟,这支是给他自己的。丹尼尔抿了口啤酒。
芬尼:有时候蒂什跟我一块儿去找房子,有时候她一个人去,有时候我一个人去。但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现在我不让她一个人去了。上周我们找到一个房子,准确地说是蒂什找到的。那房东答应租房了,但当时他不知道还有我。他以为就只有一个黑人姑娘想在市中心找一个住处。他肯定自己能搞定这姑娘。他以为蒂什是在勾引他,他真这么想。蒂什跑来告诉我找到房子的时候既骄傲又开心,然后我俩一起去了那儿。房东一看到我就说是误会。他的亲戚半小时之后从罗马尼亚过来,他得把房子给他们住,所以就不能租给我们了。狗屁!我骂他屁话连篇,他还威胁我要叫警察赶我走。
芬尼向小窗户外望去。房间地势低,所以只有仰着头才能看到人行道。
芬尼(自言自语):我真得想点赚钱的门路,然后离开这个该死的国家。
丹尼尔:你打算怎么办?
芬尼:我还不知道。(稍顿)蒂什又不会游泳。
芬尼和丹尼尔放声大笑,前仰后合。过了一会儿——
丹尼尔(严肃地):或者你可以自己先走。
芬尼:我不能。(稍顿)我也不想那么干。我太害怕了。
丹尼尔:害怕什么?
长时间的停顿。烟灭了,唱片机也停了。芬尼不能逃避了。
芬尼:就是害怕。
丹尼尔:害怕蒂什会怎么样吗?
芬尼:嗯。(然后)害怕没了彼此我们会怎么样。比如,蒂什太单纯,她相信所有人。她扭着她的小屁股在街上走。如果有人袭击她,她会惊慌失措。她跟别人看待世界的方式都不一样。
又是一阵沉默,丹尼尔看着芬尼。
芬尼:我知道我看着像个怪人。但是兄弟,我的生活里就两件事:一是雕刻,二是跟蒂什在一起。失去这两样,我会迷失的。我很清楚。我心里有什么不是我决定的。我也没办法将它们抛掉。
丹尼尔:我不知道你算不算怪人,但我知道你很幸运。我永远也得不到你说的那些。兄弟,我能再来一罐啤酒吗?
芬尼:当然!
芬尼起身去冰箱,又开了两罐啤酒。
丹尼尔:我刚从牢里出来。关了两年。他们以前就说——现在还说——是我偷了那辆车。(稍顿)我是说,他们抓我的时候我刚抽了点大麻。但兄弟,我根本连车都不会开啊。
芬尼转回来,给了丹尼尔一罐啤酒。丹尼尔猛灌一口,狡黠一笑。
丹尼尔:但是,偷车比吸大麻的罪名听着好多了。
丹尼尔笑了,小口抿着啤酒。
丹尼尔(自言自语):两年啊!
芬尼:任人拿捏。
丹尼尔:可不是。任人拿捏。
长时间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切至)
外景,银行街的公寓,日
蒂什和之前一样沿街走着,拿着买来的一纸袋东西往回走。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日,稍后
蒂什进门,把东西放在了门口厨房的台子上。
芬尼(画外):要帮忙吗?
蒂什:没事,不用。(稍顿)你们俩还好吗?
蒂什向左歪着身子,靠在把厨房跟其他空间隔开的隔断上。透过薄帘她能看到他们,丹尼尔和芬尼对她挤出了一个微笑,还挥了挥手。
她翻了个白眼,回到洗碗槽那里。在她透过帘子看向他们时,镜头切回至——
芬尼和丹尼尔。
他们说话的声音低了很多。
芬尼:你出来多久了?
丹尼尔:大概三个月。(稍顿)兄弟,那时候很糟糕,非常糟糕。现在也一样糟。要是我真干了坏事被抓了,就不会这么觉得了。但我确实什么也没干。他们只是在玩我,兄弟,他们有玩我的资本。我运气算好的,才两年,你懂吗?他们可以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畜生!在监狱里我总算明白马尔科姆那些人说的是什么了。白人都是魔鬼!绝对不是人。我看到的那些……到我死的那天都会是我的噩梦。
芬尼把手搭在丹尼尔脖子上。
芬尼:兄弟,没关系。你出来了,都结束了,你还年轻。
丹尼尔:兄弟,我懂你说的。谢谢你。但你不知道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让人怕到骨子里,就是……害怕。
停顿。沉重至极的停顿。然后——
蒂什(叫唤):你们饿吗?
芬尼(画外音,玩笑的口气):是啊,我们快饿死了。快点!
(切至)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夜,稍后
三个人围坐在唯一的木制餐桌旁,不紧不慢地聊着天。桌子上有几瓶开了的啤酒。蒂什准备了一顿大餐,有肋排、玉米面包、米饭、肉汁以及豌豆。
丹尼尔:蒂什,见到你很高兴。你确定你没长胖吗,啊?
蒂什:你闭嘴吧。我瘦是因为我穷。
丹尼尔: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找个有钱人。你现在肯定长不胖了。
蒂什:丹尼尔,如果你也很瘦的话,你就能走快点。也更容易从狭小的空间脱身。你懂我意思吗?
丹尼尔:听起来你好像挺明白的。芬尼教你的吗?(对芬尼说)也许她不会长胖,但你肯定会。介意我常来吗?
芬尼:欢迎啊。(对蒂什眨眨眼)蒂什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她的厨艺还可以。
蒂什:知道我有点用,还是挺开心的。
隔着桌子,蒂什对芬尼撇了撇嘴。芬尼笑着,嚼着肋排。三个人都这样,暂时停止聊天,享受美食,然后——
芬尼和蒂什隔着桌子四目相对,丹尼尔逐渐退出画面——
“万籁俱寂,我们一动不动,相对而笑,一起去到没人到得了的地方,一起。”
镜头角度对准蒂什和芬尼。
俩人交替地直视镜头。蒂什接着叙述——
“我们很高兴有足够的东西给丹尼尔吃。他正安静地吃着,不知道我们在笑,但能感觉到我们俩之间的幸福……幸福来了……或许丹尼尔……也会遇到幸福。”
(切至黑场)
黑暗之中回荡着空洞的脚步声,仿佛在一条狭窄的长廊上回响。
脚步声持续着……
……一个影子出现,像肩膀,像什么东西的剪影。
画面现在变得明亮起来。走廊尽头,中心亮起一个光点。
像肩膀的影子离光越来越近。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像哀嚎,孩子的哀嚎。
现在影子更有目的性地移动着,加快了速度,拼命接近那束光。
一片嘈杂声,走廊里的脚步声,挥之不去的哀嚎,还有那束光。无论镜头移动得多快、脚步声多大,那束光都没变近,一切都是徒劳……
(跳接)
沙伦。
她站在镜头上方,手里拿着条湿毛巾,神色担忧。
内景,蒂什家,卧室,夜
蒂什闭着眼睛,沉睡着。
但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蜷缩着,她抓着床单,脚蹬在被子上。
蒂什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胸口出来的。沙伦坐到她床边,一只手轻轻放在蒂什额头上,抚摸着她的头。
慢慢地,蒂什睁开眼睛,渐渐清醒过来。沙伦用湿毛巾擦拭蒂什的太阳穴,怜爱地看着她。
沙伦:我知道我这会儿帮不上什么忙。我发誓,要是我能帮肯定毫不犹豫。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事情会结束的。我不会骗你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有时候情况也会变糟。你会痛苦至极,最终去到一个再也不用遭受痛苦的地方。那才是最糟糕的,比任何痛苦都糟糕。
沙伦放下毛巾,紧紧握住蒂什的手。
沙伦:记住这点。(稍顿)我知道有很多人都死在监狱里,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死。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肚子里还有孩子。我们都指望着你,芬尼也指望你能把孩子平平安安带到世上。只有你能做到,但我们也会给你力量,你很坚强。知道吗?
蒂什:知道,妈妈。
沙伦:现在好点了吗?能睡一会儿吗?
蒂什:好的。
沙伦:我不想说傻话。但你要记得,是爱让你走到这里。如果你相信爱的力量,现在就不要惊慌,要一直相信这种力量。
沙伦弯下腰,吻了吻女儿的额头。
她又用毛巾给蒂什擦了一遍,这才起身出去,关上灯……
(切至)
不久后
天亮了,蒂什睡了一夜之后在床上醒来。
内景,蒂什家,厨房,日
蒂什已经穿好衣服了。她走进来的时候,欧内斯廷在餐桌上翻着什么文件。沙伦在台子边倒咖啡。
欧内斯廷(没抬头):嘿,小荡妇。
蒂什走过姐姐身旁时吐了吐舌头,然后她走到沙伦身后,给了妈妈一个拥抱。
“我在香水柜台找到工作之后,姐姐就开始叫我荡妇。她说……”
镜头角度对准欧内斯廷。
欧内斯廷(邪恶地笑):你身上的味儿就像路易斯安那州的妓女。
内景,轻轨列车,市区,日,移动摄影
这是片中第一次出现蒂什独自坐车的画面。车上人很多,但她看着尤其孤单。肚子也很显眼。
“能把这份工作交给一个黑人女孩,这在商店看来是进步的表现。”
内景,波道夫·古德曼百货公司,日,移动摄影
蒂什赶着打卡上班,镜头随着她匆匆穿过大厅,经过她的同事——白人同事们……
内景,波道夫·古德曼百货公司,日,稍后
蒂什稍稍“化了妆”,站在香水柜台后面。
“我整天站在柜台后面,笑得后槽牙都疼。”
镜头拉近,离蒂什越近,就越能看到她为了保持微笑有多努力……
“到柜台来闻我手背的不只是上了年纪的白人女士。”
快速片段:蒂什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白人女士。蒂什的笑跟那个女士的假发一样假。
“黑人很少靠近这个柜台。如果他们来,通常会更慷慨,目的也总是更明确。”
快速片段:蒂什在柜台,一个黑人正在走近香水柜台,但没有停下,警惕地打量着蒂什,迅速走过。
“也许对于黑人来说,我像一个无助的小妹妹。他不想看我变成妓女。”
快速片段:蒂什在柜台后面,又一个黑人走近,径直走向柜台。
“可是有些黑人走近,只是为了看看我的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而且他们从不闻我的手背。”
快速影像系列,伴随蒂什的叙述——
“黑人会伸岀手,你把香水喷上去,然后他把手背放到鼻子下闻。”
画面切回至蒂什。
柜台前,一个从上到下看着都很普通的白人男子走来。
“而白人呢?”
快速影像系列,伴随蒂什的描述——
“白人会拉着你的手,把手放到鼻孔下面闻……他会拉着一直闻。”
画面持续,蒂什面不改色,强颜欢笑,然后——
“他要闻到地老天荒。”
内景,西班牙餐馆,日
蒂什和欧内斯廷坐在角落里。还是那张蒂什和芬尼坐了无数次的桌子(蒂什还穿着她在百货公司的直筒连衣裙)。
欧内斯廷:你闻起来真香。
蒂什翻白眼。
欧内斯廷: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蒂什:坏消息。
欧内斯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稍顿)坏消息是,他们找到了罗杰斯太太,她在波多黎各。总得有人去和她谈谈。
蒂什:我们得出钱。
欧内斯廷点头。
蒂什:好,那好消息是什么?
欧内斯廷:呃,我想应该是他们找到她了?
蒂什:她是怎么去的波多黎各?
欧内斯廷耸耸肩,抿了一口啤酒。
蒂什:我不能去波多黎各。
欧内斯廷又看了她一眼,眼神更犀利——“当然啦”。
蒂什:海沃德呢?
欧内斯廷:海沃德得对付贝尔和地方检察官。不管怎样,你都得明白,反正海沃德不能去。他会被指控恐吓证人。
蒂什:但他们就是在——
欧内斯廷:恐怕要等你的孩子到了投票年龄我们才能证明这一点。听着,爸爸妈妈不知道,我还没跟他们说,我想先和你谈谈。
蒂什点点头,把这一切都听进去了。她冷静下来——
蒂什:你相信她真被强奸了吗?
欧内斯廷:蒂什……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个问题没意义。亲爱的,我们现在的处境就是,她被强奸了。就是这样。
欧内斯廷呷了口酒。
欧内斯廷:我想她的确是被强奸了,但她肯定不知道是谁干的。如果犯人在街上从她身边经过,她可能都认不出他来。我的话听着很疯狂,但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他再强奸她,她会认出他的。但那就不是强奸了,你明白吗?
蒂什: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为什么是芬尼呢?
欧内斯廷:因为他是以强奸犯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所以对她来说,说“是”比试着重温整件可怕的事要容易得多。这样她就可以解脱了。
蒂什:对我们来说也是吗?
欧内斯廷:不。绝不是。对我们来说,这永远不会结束。
在开口说下句话之前,蒂什沉默了一会儿,盯着欧内斯廷看。
蒂什:波多黎各怎么办?
欧内斯廷:这就是我想和你谈谈的原因。在我们和爸爸妈妈说之前。看,你不能去,不可能去。一方面,没有你,芬尼会慌。我也没法去,我得继续督促海沃德加把劲。爸爸去不了,弗兰克也去不了。只剩妈妈了。
蒂什:妈妈?
欧内斯廷点点头。
蒂什:她不会想去波多黎各的。
欧内斯廷:她讨厌飞机,但她更想救出你孩子的爸爸。她会去的。
蒂什:你觉得她能做什么?
欧内斯廷:她能做任何特别调查员都做不到的事情:她也许能说服罗杰斯太太,也许不能。如果她能,我们就抢先一步了;如果不能,我们也没失去任何东西,至少我们已经努力过了。
蒂什:丹尼尔呢?丹尼尔可以为我们作证,丹尼尔知道芬尼和他在一起。
欧内斯廷:我告诉你。海沃德明天要见他。其实本来他今天就能见到他。
蒂什点点头,在脑子里把所有事情过了一遍。
蒂什:情况一团糟。
欧内斯廷:是的。但已经这样了。
内景,SHOWMANS爵士俱乐部,日
酒吧的常客们手持酒杯,沉迷在酒精里。
整个酒吧呈现在画面中,后面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乔和弗兰克,都喝着威士忌。
弗兰克:我们该怎么办?
约瑟夫: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停止自责。如果我们做不到,伙计,如果我们搞砸了,就会因此永远也救不了那个孩子了。兄弟,我们可千万不能搞砸了。我知道你了解我对这件事的态度。
弗兰克:我知道,但是伙计,钱怎么办?
约瑟夫:你有过钱吗?
弗兰克抬头看着他,一言不发,眼中充满疑问。
约瑟夫:你有过钱吗?
弗兰克:没有。
约瑟夫:那你现在担心什么呢?
弗兰克又抬头看着他。
约瑟夫:无论如何,我们把他们养大了,我们养大了他们,不是吗?如果我们现在担心钱,伙计,那就糟了,我们会失去我们的孩子。那个白人,伙计,他想让我们为钱担心。这就是他的阴谋。既然我们没有钱也走到了现在,那我们就可以走得更远。我不担心他们有钱——他们的钱也不是自己的,而是他们从我们这儿偷走的——他们对每个人都说谎和偷窃。谁还不会偷和抢呢?不然你觉得我是怎么养大两个女儿的?去他妈的。
但是弗兰克不像约瑟夫。他又垂下眼,盯着他的酒。
弗兰克: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约瑟夫:这取决于我们。
弗兰克:说起来容易。
约瑟夫:除非你是说真的。
俩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连自动点唱机也没有声音了。
弗兰克: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我爱芬尼胜过爱任何人。这让我很羞愧,伙计,我发誓,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什么都不怕,或许除了他妈妈。他不理解他的妈妈。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不是女人。只有女人能照顾孩子。
弗兰克抿了一口酒,试图微笑。
弗兰克:我不知道对他来说,我是不是一位父亲——真正的父亲。现在他在监狱里。这不是他的错,我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救出来。但我相信他是个真正的男人。
约瑟夫:他肯定认为你是个真正的父亲。他爱你,尊重你。现在你得记住一件事,在这件事上我可能比你更清楚。让我来告诉你:你儿子是我女儿孩子的父亲。现在,你怎么还能坐在这里,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伙计,我们的孙子就快出生了。你想让我揍你一顿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凶,但过了一会儿,他就笑了。
约瑟夫:我们都有点来钱的办法。他们是我们的孩子,帮他们获得自由吧。伙计,我们干完这杯就忙活起来吧,还有一大堆烂事亟待处理呢。
(切至黑场)
“芬尼庭审的日期一直在变。当然,这一事实迫使我意识到,海沃德的担忧是正确的。”
内景,海沃德的办公室,日,蒙太奇三
海沃德站在办公桌后面,低头看着一叠又一叠的文件。
“我认为他一开始并不怎么在意。他从来没有接手过像芬尼这样的案子,但是……一旦掺和进去,就难甩干净了——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掺和。”
内景,市中心会所,日,蒙太奇三
海沃德摆弄着一杯干邑白兰地,周围是律师模样的人,都散发着“老派白人男”的气息……海沃德显得格格不入。
“例如,很明显,他对客户的关心程度与那些掌控钥匙和印章的人的态度不同。”
镜头角度对准海沃德。
“他没有预料到这一点,起初感到困惑……然后又害怕,又生气。”
内景,蒂什家,夜,蒙太奇三
家里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讨论,全程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有蒂什的声音——
“我不信任他,欧内斯廷责备他,妈妈的立场很明确,对约瑟夫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有大学学位的白人而已,但这一切其实都于事无补。”
内景,轻轨列车,日,移动摄影,蒙太奇三
蒂什的肚子看起来比之前变大了。
“然后……妈妈开始把我的衣服放宽松……”
内景,上西区的公寓,日,蒙太奇三
在一所豪宅的前厅里,欧内斯廷坐在一张办公设备齐全的桌子前,一个年轻貌美的白人女性在她面前来回踱步。
“欧内斯廷做了第二份工作,给一个有钱又古怪的女演员做兼职秘书,她打算利用这个女演员的关系。”
(切至)
分屏画面:一边是码头,一边是服装街。
“约瑟夫和弗兰克悄悄地从码头和服装中心偷东西,在哈莱姆区或布鲁克林区兜售这些抢手货。”
外景,哈莱姆区的小街,日,蒙太奇三
弗兰克和乔站在一辆之前没出现过的面包车的后车门旁,俩人一边和其他男人交谈,一边指着面包车底座。
“当然,他们什么也没告诉我。但我知道,我知道。”
(切回)
海沃德——他的眼神飘忽不定。
内景,市中心会所,男厕所,日
画面从理发室开始,海沃德刚刚简单地理了个头,然后——
他站起来,穿过走廊。
镜头跟随着他,呈现出这个地方——复古风格,古老的大理石台面,上等木材,“纽约贵族世家”式的低调奢华。
海沃德走到一个洗手池旁——这儿没有别人。又或者有人在?
他停留在洗手池边,画面突出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旁边的一个人影吸引了他的目光,海沃德抬起头,向右望去,注视着镜子里的人影。
一个上了年纪的黑人在侧厅看着,身穿正装衬衫,黑背心下打着领带,他是洗手间服务员。
他走到海沃德旁边,打开水龙头。
过了一会儿,海沃德洗完手了。服务员递来一条毛巾,海沃德擦手的时候他一直在一旁等着。
海沃德把毛巾还给服务员。有些东西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着。
洗手间服务员: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先生。
海沃德向门口走去……
(切至黑场)
黑暗中一个新的声音响起,就像窗外的城市,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我记得我们有了宝宝的那天晚上。那天,我们找到了自己的阁楼。”
内景,运河街的阁楼,楼梯间,日
芬尼和蒂什跟着之前没出现过的一个人(利维,一个又高又瘦的白人)。
这地方是光秃秃的工业区。房子看起来更像重型机械操作室而不是住宅。
然而……蒂什他们还是出现在这里。爬楼梯的时候,蒂什拉着芬尼的手,那个陌生白人微笑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利维到了楼梯平台,等着他们。他把钥匙插进锁孔,但是——
利维:那么……你们看过广告了,对吧?
内景,运河街的阁楼,日
利维领着蒂什和芬尼进到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房子,水泥地面、剥落的墙漆,窗户被阳光和时间染上了许许多多不同的颜色,面目全非。
利维:女士先生,我们到了。
利维往里走,然后转过身对着他们。芬尼仍然跟在他后面,蒂什却僵住了,脸上既惊讶又忧虑。
利维:我知道没什么可看的,但还没完工呢,瞧……你们可以想象这里有堵墙……(跑到几米外)还有这里,看到了吗?
芬尼:是啊,蒂什,还没完工呢,他们还在施工。
蒂什张口刚想说话,但……这情景让她哑口无言。
蒂什:芬尼……(稍顿)对不起,但……我们怎么在这里安家啊?
芬尼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
芬尼:亲爱的,只要有爱,我知道我们就可以。看看这儿……
芬尼领着她走到利维旁边,三个人的视角这下一样了,都直直地看向窗户。
芬尼:想象在这儿和这儿有几堵墙,一直延伸到后面,对吗?
他走到公寓中心,回头看着蒂什和利维。
芬尼:看,不会一直是现在这样的,我们会有自己的空间。我们可以住这儿,或许那里、那里还会住进其他的年轻人,就像一个社区,对吧?
利维:是的,一个社区。
蒂什:但……我们在哪儿做饭、睡觉、洗澡呢?还有……我妈妈和别人来了又要坐在哪里?
芬尼:简单,我们在这儿放个沙发……
芬尼赶忙去到准备放沙发的地方。
芬尼:床呢?我们把床放在这里,这样我就能在太阳升起时的美丽晨光中看到你。
他走到窗边,张开双臂,指指他口中洒满阳光的床要放置的地方。
芬尼:吃饭的地方呢?嗯,我想我们应该把餐桌放在这儿(走到另一个地方)剩下的就是冰箱了。但我可不想在有宝宝之前就伤着腰,嘿,利维兄弟,帮我搬一下这个冰箱。
芬尼跑回他们身边,装作打开了一扇门。利维跟着一起玩这个游戏,他们俩经过蒂什,走出那扇虚构的门,然后——
芬尼:1,2,3。
芬尼和利维装作抬着冰箱的两边,利维后退着过了那扇假想的门,经过蒂什,芬尼抬着“另一边”跟着。
芬尼(气喘吁吁):你知道抬着这么重的东西爬楼梯有多累吗?但一个男人,为了爱什么都能做,对吧,利维?
利维:阿门,兄弟。
他俩把“冰箱”放在刚才芬尼指的地方,气喘吁吁。芬尼期待地凝望着她。
蒂什本想忍住,但……忍不住笑了。
蒂什:你太疯了,知道吗?
芬尼缓缓走到她身边,再次握住她的手。
芬尼:是的,亲爱的,我确实疯了。
蒂什:但也……(稍顿)很可爱。
外景,运河街,屋顶,日,稍后
他们三个人站在这栋建筑物的屋顶。
利维:不用担心邻居,五六点以后就没人了。这下面只有血汗工厂,一楼的都是合法的。(稍顿)出于基本道德我得提醒你们,记得我们进来的楼梯间吗?可以进大楼内部,但不通往人行道,所以……万一发生火灾……
芬尼:……我们最好的选择是上楼,然后跳到另一栋楼上,或者就待在上面不动等火灾结束?
利维点头肯定,目光期待,从蒂什看向芬尼。蒂什和芬尼愣住了,俩人不知道已经看过了多少地方,但都没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芬尼:除了火灾时难以逃生,还有什么问题?
利维:你指的什么?
芬尼停了一下,考虑了一会儿,然后——
芬尼:无意冒犯,利维,但我们找房子找了很久了。在我看来,这不是你对两个黑人如此友善的理由。很显然,我们也没什么鸟钱。原谅我说了脏话。
利维把目光从芬尼身上移开,看了一眼蒂什,然后又看了一眼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
利维:听着,我的理由很简单。我喜欢彼此相爱的人。黑、白、绿、紫,什么颜色的人种并不重要。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传播爱,懂吗?
芬尼:你是嬉皮士?我还真没想到你是个嬉皮士。
利维:才不呢,我只是我妈妈的儿子。这可能就是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区别。
芬尼把蒂什拉到身边,他们两个看起来很相爱。从利维的表情来看,这种爱正是他把地方租给他们的原因。
利维:凑押金的事我们保持联络,好吗?
芬尼点头,很认真地。
芬尼:好的,利维。好的。
外景,布利克街,黄昏,移动摄影
镜头跟随蒂什和芬尼沿着这条从苏豪区回格林尼治村的小路移动。
薄暮时分,太阳落至地乎线,夜幕即将降临。一天行将结束,街道也逐渐安静,一片平和。快周五了,令人难忘的周末及其包含的一切即将来临。
俩人安静、慵懒地散着步,蒂什像往常一样靠着芬尼。没有急着要去的地方,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散了一会儿步之后……芬尼停了下来;没有理由,只是在路中间停了下来。他望向地面,然后望向天空。
他把头往后一仰,对着天空大喊一声。
他还握着蒂什的手。从他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这是快乐的欢呼。
蒂什望着他的脸,笑开了。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说。蒂什也不假思索地把头往后一仰,像芬尼一样大喊了一声。
他们继续散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俩人看着对方,目光胶着。
她又把头往后一仰,对着天空大喊一声。芬尼停下,拉着蒂什的手,把她拉进怀里,摸着她的下巴,轻声说——
芬尼:你准备好了吗?
蒂什:嗯。(稍顿)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芬尼笑了,笑容灿烂又明亮,像个孩子一样。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们继续散步,走到前面街角的十字路口,那里有间小杂货店。
蒂什:我去买点东西当晚饭。
芬尼迟疑了一下,只是看着她。俯身亲吻她的前额——
芬尼:我去街对面买点烟。
芬尼和蒂什分开,走向人行道,来到街对面的一家卖烟的小店。
镜头对准蒂什,她待在原地,对着芬尼走到对街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
内景/外景,蔬菜摊,夜
蒂什走进店门口,一些意大利家居用品径直摆放在人行道上,满满当当的面包房,低矮的货架上摆满了杂货和农产品。
蒂什在番茄摊前拣选,这时我们听到——
声音(画外):我对喜欢西红柿的西红柿小姐很感兴趣。
蒂什转向声音的来源,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油腔滑调的意大利小流氓。
他把手放在蒂什身上,抚她的背。他舔着嘴唇,微笑。
意大利小流氓:嘿,甜甜的西红柿小姐。你知道,我喜欢西红柿。
人们开始侧目而视。蒂什扫了一眼人群,想要寻求帮助,但人们只是看着,没人有要帮忙的意思。
蒂什扔下西红柿,疾步想要走开,但那人抓住她的胳膊。她本能地打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
就在这时,芬尼走进店里,抓住那人的头发,把他打倒在地,用力踢了他一脚。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到人行道上,扔进排水沟里。
接下来蒂什的行为一开始令人感到费解——她尖声叫着芬尼的名字,一把抓住他,反常地挡在芬尼前面,又把他拉近自己,近到芬尼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然后画面出现: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匆匆穿过十字路口,眼里冒着光,手里拿着警棍。
当他走近时,我们认出来:原来这就是蒂什记忆中那位蓝眼睛的警官,贝尔警官。
蒂什把后脑勺靠在芬尼胸口,双手紧紧抓住他两个手腕。
蒂什(对着贝尔,疯了似的):那边那个人袭击了我。就在这家店里,就刚刚,每个人都看见了。
没有人说话。
贝尔看着所有人,一直盯着,但没有人说话。然后他回头看蒂什和芬尼,没有表现出丝毫同情。
贝尔警官(对芬尼):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在哪……
贝尔的目光扫过蒂什,眼神跟那个纠缠她的男孩一模一样……
贝尔警官:……那小子和你女朋友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
蒂什:他在街角买香烟。
贝尔警官:真的吗,孩子?
蒂什紧紧抓住芬尼的手,身体在发抖。
蒂什(厉声地):他不是孩子,警官。
贝尔又看了一眼蒂什和芬尼,这时有人把那个意大利小流氓扶了起来。
贝尔警官:你住在这附近?
蒂什的后脑勺还贴在芬尼的胸口,但松开了他的手腕。
芬尼:是的,在银行街。
贝尔警官:警方将以殴打和侵犯他人身体罪逮捕你。
声音(画外):哦,不,你不能。
此时,蒂什、芬尼、贝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家店里。一位瘦小的意大利老妇人站在那里,一只手放在臀部,另一只手直指着贝尔——
意大利女人:我认识这两个年轻人,他们经常在这儿买东西。那位年轻的女士说的是真的。他们来的时候我都看见了。我当时很忙,没时间马上给她结账,她的西红柿还在秤上。那边那个小废物攻击她。如果一个男的冒犯了你妻子,你会怎么做?当然了,如果你有妻子的话。
人群里传出一阵偷笑,贝尔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意大利女人:我看得很清楚。我可以作证。我也可以发誓我说的是真的。
贝尔警官:你做生意的方式真有趣。
意大利女人:不用你告诉我该怎么做生意。你来这条街当差之前我就己经在这了。你要是走了,我也还是会继续待在这儿,很久。
意大利女人重新走进商店,把蒂什的西红柿从秤上拿下来,放进一个袋子里。
贝尔警官(对芬尼):哼……我们会再见的。
芬尼:也许会……但话又说回来,也可能不会。
人群散开时,俩人对视了片刻。他们用眼神进行了一次隐秘而沉重的约定。
外景,布利克街,夜,移动摄影
蒂什和芬尼静静地在人行道上走着。
芬尼一只手拿着那袋西红柿,另一只手挽着蒂什的胳膊。他们慢慢走着。
芬尼:蒂什……
蒂什:怎么了?
芬尼:你不用保护我。
蒂什:但你保护我了。
芬尼(声音沉重又轻柔):不是……一回事……
芬尼拿过那袋西红柿……把袋子摔向近前的墙。摔烂的西红柿构成了一幅美丽的明暗对比的红色条纹画。但幸好,他们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两个分开站着,芬尼把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充满愤慨。
蒂什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抱住自己。芬尼靠过来,拉着她的手。
芬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爱我吗?你相信我们能做到吗?
蒂什抱着他,一只手放在他脸上,给了他一个深情的吻。
她退后,想说些什么,但……他把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唇上,露出一丝微笑。
芬尼:什么都别说啦。我带你出去吃晚饭。西班牙餐厅,还记得吗?
蒂什点点头,和他四目相对。俩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
内景,西班牙餐馆,夜
芬尼和蒂什在佩德罗的引领下走到餐厅的一张餐桌旁,俩人手牵着手跟在他后面。
芬尼:我们没钱,但我们很饿。再过几天我就有收入了。
佩德罗:再过几天,都这么说。而且我猜你们是想坐着吃吧!
芬尼:啊,当然啦!如果你能安排一下,那就太好了。
佩德罗(转过来):那么,你当然也想要两杯玛格丽特酒吧?
芬尼(正欲坐下):太懂我了。
佩德罗往餐厅后厨走,眨了眨眼睛,笑了笑,然后不见了。芬尼在桌上紧握住蒂什的手。
他们一直在用眼神交流,注视着对方,用眼睛说话,用眼睛去爱。他们的眼神里包含着恳求、约定、内心的渴望……
(切至)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夜
芬尼和蒂什在床垫上做爱。
不需要更多细节:做爱,一直做到释放的那一刻,酣畅淋漓。蒂什紧紧抱住芬尼,把他留在这里,留在她的身体里。
做完爱,他们的呼吸渐渐平静,芬尼的嘴凑近蒂什的耳朵,低声说着什么……
芬尼:蒂什。(稍顿)亲爱的蒂什。
(切至黑场)
“我们——小家伙和我——开始进行一场有些针锋相对的对话。”
内景,蒂什家,厨房,日
蒂什站在炉子旁,准备做顿简单的饭。从她明显隆起的肚子可以看出时间线是现在。
快速影像系列,伴随蒂什的叙述——
“他踢我,我吓得摔了个鸡蛋。”
镜头角度对准掉在厨房地板上摔碎的鸡蛋。
“他又踢了我一下,咖啡壶一下子倒在桌子上。”
镜头角度对准餐桌上洒落的咖啡,蒂什俯身,欧内斯廷跳开以免被烫伤。
“他踢来踢去,手背上的香水闻起来都有了盐的味道,我另一只手撑在玻璃柜台上。我当时难受得能把玻璃掰成两半。”
镜头角度对准在香水柜台旁痛得弯下腰的蒂什,这时一个同事赶忙冲过来。
蒂什:该死!(低声地)耐心点。我在尽力了,拜托。
蒂什扶着香水柜台又站起来,喉咙里咕噜了一声。
“然后他又像拳王阿里那样暂时撤退,准备发起下一轮的攻击,我毫无办法。”
内景,蒂什家,夜
家里没有人,至少看上去如此。只看得见家具,厨房里漏出微弱的灯光,照在地板上。
连接卧室的过道正对镜头,像房子里其他地方一样空荡荡的。然而,一个声音在地板和墙壁间回响。
很明显,是呕吐的声音。
呕吐停止了,然后是冲马桶、水龙头流水的声音。稍后……
蒂什出现,捂住胃,扶着前额,然后扶着墙走向客厅,从镜头前经过,转身面向餐桌。
蒂什坐下。片刻后约瑟夫——原来他在厨房——从里面出来,放下一杯热乎乎的东西,旁边还放了一块柠檬和一瓶蜂蜜。
他坐到她对面,看着她把柠檬汁挤到水里,头凑近杯子停了一会儿。他的眼里满是同情: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替蒂什怀孕,替她承受这份痛苦。
内景,纽约市监狱,日
芬尼独自对着玻璃,早早拿起电话等着,看着蒂什蹒跚地穿过房间。
芬尼:她来了!身子像两所房子那么大了!
蒂什坐在凳子上微笑着,她一般很在意别人说体重,但这次她没介意。
芬尼:你确定不是双胞胎?该不会是三胞胎吧?(傻笑)见鬼,我们可能会创造历史。
芬尼说完自己也笑得够呛,笑声隔着玻璃传了出来。
蒂什(摸着肚子):你爸爸觉着自己是个喜剧演员。
芬尼大笑之后慢慢平静下来,对蒂什微笑。
芬尼:亲爱的,你看起来很漂亮。
蒂什:谢谢,亲爱的。
芬尼:你看起来比任何人都美,不管你变多胖。
蒂什:要是那不是真话你就摊上事儿了,你这么说是因为我一会儿就走了吧。
蒂什坐在凳子上,完全放松下来,头微微歪向一边。在这种放松的状态下,蒂什这才把芬尼看得更清楚。
蒂什:老公,你怎么样?
芬尼:老婆,我很好。(稍顿)看到你,我就都好了。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蒂什:我也爱你。
芬尼点点头。
蒂什:不管这件事结果会怎么样……
蒂什的手伸向玻璃,手掌摊平。她向前倾的时候,身体重心跟着前倾,凳子突然往后撤。
芬尼吓到了,把手伸向玻璃想拉她一把,但隔着玻璃毫无办法。
蒂什:我没事。
芬尼:蒂什。
蒂什:真的没事。
她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但难以掩盖痛苦的神情和急促的呼吸。
芬尼的手还在玻璃上,贴着蒂什的手。她放下手,保持一贯的淑女形象,捋捋头发,看着走到她左边的警卫。
蒂什(对警卫):我没事。(对芬尼)我很好。
芬尼定了定神,这一刻多多少少让他明白了一些事,证明了他之前的一些猜想。
蒂什:你没事吧?
芬尼:我吗?我刚才又没挨肚子里的小东西一拳。
蒂什和芬尼注视着对方,停顿一秒。
停顿两秒。
停顿三秒,然后……蒂什勉强一笑。先是嘴角微翘,接着是一声大笑。她一手扶着肚子,撑着颤抖的身体,哈哈大笑。
芬尼在玻璃对面也一样,俩人的笑声特别大,旁边玻璃两侧的人都看着他们。
笑声渐渐平息下来,俩人的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对方。即使笑声渐渐消失,但俩人嘴角的笑意一直都在。他们的笑容一如俩人孩提时期一起洗澡时的样子。
画面保持,明显的停顿。此刻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一如俩人在一起的每一刻,弥足珍贵。
(切至黑场)
“妈妈晚上飞往波多黎各。”
外景,圣胡安国际机场,夜
泛美航空的一架大飞机刚刚落地,直接停在跑道上。
几十名旅客正有序脱梯子走下飞机。
人流停顿片刻,可以辨识出沙伦在下机的人群中。
内景,圣胡安国际机场,夜
从第一帧画面开始:这个地方充满了吵闹、刺耳的嘈杂声,彰显着咄咄逼人的西班牙特色。人们拖家带口,带着行李,穿梭于这个地方。每个人都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喊叫。
沙伦的衣服和头发都很讲究,是人群里肤色最黑、最具美国特色的人物,特别显眼。她站在队伍的前面,与机场工作人员交谈着。
沙伦:您会说英语吗?
工作人员面带友好的微笑,但没有回答。
沙伦:对不起,我不会说西班牙语。这次出行也是事出意料。我也不会开车,您听懂了吗?
工作人员继续沉默。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一个在美国南方长大的黑人女性,这可以说是沙伦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享受特权的时刻之一。
沙伦(绝望地):您听懂了吗?
机场工作人员:稍等,女士。
沙伦只好等着,看着工作人员绕过赫兹租车公司的服务台,走进人群。镜头从沙伦注视工作人员的视角,将整个航站楼摄入画面:形形色色的人——一个叠着一个,拥挤得让人窒息,他们携带着所有能携带的行李物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待在这儿。
一个声音(画夕卜):女士……
沙伦转身,看见工作人员正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腼腆、谦恭、年纪约18岁的男孩。
机场工作人员:这是杰米,您的司机,他会带您去酒店,告诉他地址就行。
沙伦从她的小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给了那个男孩。俩人对视。
杰米:很高兴为您服务,女士。
内景,杰米的车内,夜,移动摄影
沙伦坐在后座,凝望着窗外陌生的风景,专心听着车轮压过柏油路的声音。
他俩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遇,俩人都在偷偷摸摸地看对方,既紧张又好奇。终于——
杰米:放心,女士。您和我在一起很安全。
内景,波多黎各的酒店,套房,夜
沙伦的床上放着旅行箱,箱子里的东西摊得到处都是。
她花了点时间把东西都收了进去,从下面拿出一顶时髦的夜总会风格的软帽。
她转身对着身后的镜子,打量着自己,戴上帽子,表情冷漠。沙伦摘下帽子,又陷入沉思。她在想,在思考。
她又戴上了帽子。
稍顿。
内景,波多黎各的酒店,下行的电梯,夜
沙伦和光亮如镜的电梯门。稍顿。
她盯着自己的眼睛看,没戴帽子。
内景,杰米的车,夜,移动摄影
破旧的道路上吵闹拥挤。沙伦看起来——有些可笑,像个美国游客那样,穿着小礼服,头上裹着黑色披肩。
杰米更频繁地看向后视镜,眼神充满好奇。这一次,当沙伦与他对视时,俩人都没有把目光移开。
沙伦:久等了。
杰米:应该的,女士。
沙伦看着镜子里男孩的眼睛,愣住了。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纯洁的东西,把俩人联系在一起。
窗外,远处时不时出现一片贫民窟。一团微弱的火焰,一束孤独的光。汽车行驶的声音与这些画面结合在一起,随后——
内景,拉皮兹酒店,大堂,夜
沙伦站在圣胡安一家度假酒店的大厅里,身后是大堂,身前是地下夜总会的入口。
夜总会的入口直通舞池,舞池边有一个升降舞台。
内景,拉皮兹酒店,迪斯科舞厅,夜
沙伦一个人坐在夜总会包厢里,音乐声更大、更荒诞了,放着一首波多黎各人翻唱的歌,但更狂野有力。
沙伦将一切摄入眼中。时间还早,来的人不多,其他包厢几乎都是空的。一个男人走近,手里举着一杯鸡尾酒。
服务员:女士,您的酒。
沙伦:谢谢!
服务员转身要走——
沙伦:不好意思。
服务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女士?
服务员凑近了些。
沙伦:嗯……我来这儿见一个朋友,但是我原本要坐的那个航班机票超售了,所以我不得不乘坐更早的一个航班过来。我不确定我的朋友到了没有。
服务员:您的朋友是谁?
沙伦:实际上我们是生意上的关系。我在等阿尔瓦雷斯先生,彼得罗·阿尔瓦雷斯。我是里弗斯太太,从纽约来。
服务员点了点头,很显然沙伦的某句话引起了他的共鸣。
服务员:好的,女士。如果遇到阿尔瓦雷斯先生,我会替您转告的。
服务员离开了。沙伦端起鸡尾酒,喝了一半。
稍顿。
沙伦等着,在等待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是她长久以来第一次一个人待着。包厢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个黑人,美国女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沙伦把手伸进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东西,里面装着的东西让人惊讶:整整齐齐一排“维珍妮”牌女士香烟。
她把一支香烟送到嘴边,点燃,这时——
一个男人(画外):里弗斯太太?(稍顿)您找我?
沙伦的视线从香烟移开,抬头看到一个瘦长的蓄着小胡子的拉丁裔男人站在她面前。他是彼得罗,维多利亚的男朋友。
沙伦:彼得罗?彼得罗·阿尔瓦雷斯?
彼得罗:也许是。您找他有什么事?
沙伦:我倒不是想见阿尔瓦雷斯先生。我是想见维多利亚·罗杰斯。我是那个被她指控强奸她的男人的岳母。
彼得罗听到这儿脸色变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沙伦会来他的夜总会。他坐了下来。
彼得罗:女士,您真是找了个好女婿,我跟您说。
沙伦:我告诉您,我也有一个好女儿。
彼得罗:听着,她受够了,够了。放过她吧。
沙伦:那个人将要为他没有做过的事而付出生命,谁又放过他呢?
一个声音(画外):再来一杯吗,阿尔瓦雷斯先生?
沙伦和彼得罗抬头,看到服务员回来了。
彼得罗:我请客,这位女士要什么随便点。我还是老样子。
舞台上的波多黎各摇滚歌手们开始唱《没关系,我的宝贝》。服务员离开。
沙伦:您相信我爱我的女儿吗?
彼得罗:坦白说,女士,很难相信您己经有女儿了。
这话有调情的意味,令沙伦震惊,她对维多利亚感到同情。
沙伦:您认为我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强奸犯吗?
彼得罗:知人知面难知心。
沙伦:孩子,听着,我知道她被强奸了,我知道……我能体会女人的心情,但我也知道阿隆索没有强奸她。
彼得罗:你为什么来找我?该死,我什么都不是!我好不容易在这儿干了点事业,有了维多利亚。女士,我不能让她再经历那些了,我很抱歉。
彼得罗退身离开桌子。
沙伦:不。我拜托您。
沙伦抓住彼得罗的手。
另一只手在包里发疯似的翻找。最后她终于翻出一张照片,一张芬尼和蒂什的照片,把它举到彼得罗跟前。
沙伦:看他们。看看他们呀。
音乐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劲,舞台上的年轻人在歌声中如痴如醉。
沙伦:把这张照片带回家,把它给维多利亚。拿着它,给她看,让她好好看看。请您抱着她,抱着她。我也是女人,我知道女人在想什么。我知道她被强奸了,但我也知道,我知道阿隆索没有强奸她。
停顿。
虽然停顿不长——很短暂,但足够让彼得罗瞥见那张照片,然后——
他挣开沙伦的手,也没有带走那张照片,消失在舞池里。
沙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挫败、崩溃和尴尬交织在一起……
(切至)
外景,拉皮兹酒店,夜
杰米在等着,突然注意到——
沙伦走近,像一阵风从他身边飘过,继续向前走。杰米惊讶地愣在原地,看着沙伦走向铺着沙砾的停车场,身后扬起缕缕轻尘。她走到了出租车旁,坐进后座。
杰米盯着自己的车看了一瞬,不确定该怎么办。他慢慢地、迟疑地向车走去。走到副驾驶座一侧的门边……停下。
内景,杰米的车内,夜
沙伦坐在后座。低着头,抱着自己在抽泣。
杰米站在车窗外,让她自己待着。
内景,波多黎各的酒店,套房,日
明亮、非常明亮的日光,宁静安详。沙伦凝视着酒店窗外波多黎各的阳光。
那辆熟悉的车和杰米在她楼下的停车场里。
“妈妈早上醒来时,杰米在那里等她。她已经成为他的责任,因为,就像那句有关珠穆朗玛峰的话说的:‘你在那儿。’”
内景,杰米的车内,日,移动摄影
伴随着轮胎碾压粗糙的沙砾的声音,沙伦透过杰米的车窗望向外面的贫民窟。
外面一片荒凉景象,这就是圣胡安,有度假酒店大楼,有介于农村和社区之间的区域,一切都处于中间形态。
汽车行驶片刻,然后——
杰米:我想可能是这儿。您说她是金发,对吧?
沙伦点点头,盯着前面出现的贫民窟。即使在她这样历尽艰辛的女人看来,眼前的景象也可谓罕见。
外景,街区,日
杰米站在车旁,看着沙伦走近那个只能用贫穷、悲惨、肮脏来描述的地方。
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去,但沙伦坚持要去。
外景,街区,公寓楼,日
沙伦爬上这栋没电梯的简易楼的三楼,绕过一个栏杆,进入昏暗的走廊里。两边公寓的门都不见阳光。
沙伦沿着走廊往前,所有的门都不同程度地虚掩着,她小心翼翼地往一扇扇门里探看。
在走廊的尽头,沙伦轻轻走向一扇有裂纹的门。她小心翼翼地一只脚跨进门槛,把门推开一条同肩宽的缝。
沙伦的视角:房间里一个瘦削的金发女人在忙着打扫卫生。沙伦盯着她看。她怀孕了。
维多利亚感觉有人在看着她,转过身。他们打了个照面,停顿了一下。俩人相隔十到十二英尺。从维多利亚冷漠的表情看,她根本不知道沙伦是谁。
沙伦:罗杰斯太太?
维多利亚眯着眼睛。
维多利亚:不,女士。你搞错了。我姓桑切斯。
他们看着对方。沙伦仍然倚在门口,维多利亚向门口走了走,好像要把门关上,但她停了下来。她摸着脖子上的十字架。
维多利亚:对不起,女士,我还有事要做。我不认识什么罗杰斯太太。也许她在这附近的其他什么地方?
她看着沙伦,表情痛苦。沙伦挺直身子,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视。
沙伦:我有一张你的照片。
沙伦拿出维多利亚的照片,举起来。维多利亚走向门口。她走近时,沙伦也从门口往里走,俩人在房间里相遇。
维多利亚:女士,我还有事要做。你找我干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沙伦: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也许你根本从没听说过我。
维多利亚动了动,似乎放弃了什么。她长叹一声,掏口袋,拿出一包香烟。
维多利亚:抽烟吗?
她把烟递给沙伦。
维多利亚的眼中带着恳求。沙伦用颤抖的手接过香烟,维多利亚给她点上烟,然后把烟放回她的家居服口袋。
沙伦: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你一定听说过我。
维多利亚看了一眼沙伦手中的照片,然后看着沙伦。
维多利亚:听着,我不针对任何人,但我得请你离开这里。
沙伦:我这次来是为了救人出狱的。那个人要娶我的女儿。他没有强奸你。
沙伦递上蒂什和芬尼的照片。
沙伦:看看这个。
维多利亚转过身,坐到没有整理的床上。
沙伦走过来。
沙伦:请看看它。这是我女儿。和她在一起的这个人是阿隆索·亨特。他是强奸你的人吗?
维多利亚不看照片,也不看沙伦。
沙伦:他是强奸你的人吗?
维多利亚低头扫了一眼照片,然后抬头看了看沙伦。
维多利亚:看起来像他。(冷冷地)但他强奸我的时候没有这样笑。
沙伦感觉呼吸不过来了。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仿佛感觉维多利亚瞬间变成了石头,冷酷无情。
沙伦:我可以坐下吗?
维多利亚没说什么。沙伦坐在床上,在她旁边。停顿一下后——
维多利亚:听着,女士,在你开口说什么之前,我告诉你,你不能对我做什么,我不是一个人在这儿。有人会帮我。
沙伦:我不想对你做任何事。我只是想救那个人出狱。那个无辜的人。
维多利亚:女士,我觉得你搞错了。你没必要跟我说什么,我没什么能帮你的。
沙伦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窗外,脸上写满了纷乱的思绪。
沙伦(谨慎地):你在纽约呆了多久?
维多利亚:特别久。
沙伦:你把孩子留在那儿了吗?
维多利亚:听着,别把我的孩子扯进来,他们跟这事儿没关系。
天气很热,沙伦脱下她的外套。
沙伦:你为什么要回来?
维多利亚起身走到窗前。沙伦跟在后面,俩人一起凝视着大海。长时间的沉默,大海的风景让俩人暂时休战。
沙伦: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在你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会做一些可怕的事情。
沙伦语气谨慎,俩人靠得很近,她看着维多利亚。
沙伦:在你成为女人之前,我就已经是女人了。记住这一点。我知道,我知道你会为你的谎言付出代价。
她盯着维多利亚,维多利亚也盯着她。
沙伦:你害一个人进了监狱,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人。他22岁,他想娶我女儿。
沙伦移开视线,转向窗户。
维多利亚:我确实看见他了。
沙伦:你只在警察让你指认的队列里看到过他。那是你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唯一一次。
维多利亚:你怎么这么肯定?
沙伦:因为我看着他长大。
维多利亚回头看了看沙伦,露出一种坚定而强烈的轻蔑之色,怒气冲冲。
维多利亚:有一件事我知道,女士,你从来没被强奸过。
这句话发自肺腑,很明显:维多利亚被强奸了,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
维多利亚:他们把我带到那儿,让我把他指认出来。我照做了,我把他指认岀来了。
沙伦:但你是……这事发生的时候周围黑漆漆的,但你是在亮光下看到的阿隆索。
维多利亚:走廊里有灯光,我看到的足够了。
沙伦再次抓住她,摸着她的十字架。
沙伦:孩子……以上帝之名。
维多利亚低头看着沙伦放在十字架上的手……大声尖叫:那是一种刺耳的、难以置信的声音。她挣开沙伦,奔向那扇一直开着的门。
维多利亚:滚出去!滚出去!
维多利亚用西班牙语尖叫着。门纷纷打开了,听到声音的人们陆续出现。沙伦听到杰米在按汽车喇叭。
走廊上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来到门口,把维多利亚拉进怀里。维多利亚瘫倒在她的怀里,哭泣着。这个女人看都不看沙伦,把维多利亚带进门厅去。
其他人都盯着沙伦。无尽的沉默。杰米的车喇叭声打破了这番沉默……
(硬切)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夜
是黑夜还是白天?很难说,这里的光、声音、所有东西的色调都介于黑夜与白天、现在与过去之间。
芬尼正在雕刻一块木头,是块棕色软木,立在他的工作台上。墙上满是草图。他的工具都在桌子上。芬尼绕着木头踱步,有点害怕。他不想碰它,但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糟蹋了这块木头。
他盯着木头看了又看,快要哭了。他在等着木头说话。在它说话之前,他不敢动手。
他拿起一把凿子,又放下。他点上一支烟,坐在工作凳上,盯着木头,又拿起凿子。
他最终还是放下凿子,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啤酒。
拿着啤酒回来之后,他又坐在凳子上,盯着木头看,木头似乎也在回望着他。
他又拿起凿子,走近等待已久的木头,用手轻轻触碰它、抚摸它。他在听它说话。
他开玩笑似的用凿子在木头上比比划划。凿子开始移动。芬尼开始工作了……
内景,纽约市监狱,牢房,日
芬尼躺着,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他就这样躺着,眼睛一眨也不眨,深深陷入上面的幻想画面中,然后——
内景,纽约市监狱,日
蒂什贴着玻璃,等另一边的芬尼走过来。
在明亮的地方看他,他和之前不一样了,状态明显变差了:憔悴、消瘦、有瘀伤。
芬尼看向蒂什,看着她,他拿起电话。
芬尼:你好吗?
蒂什:嗯,我一切都好。
芬尼:孩子好吗?
蒂什:嗯,宝宝很好。
他咧嘴笑着。不知怎么的,蒂什感到很震惊。
蒂什:你瘦得只剩骨头了,主啊,发发慈悲吧。
芬尼:大点声说,他听不到。
芬尼打趣地笑着说。
蒂什(犹豫地):但听着……我得告诉你件事。
芬尼点点头,做好了准备。
蒂什:妈妈从波多黎各回来了。她找到维多利亚了,但……那个女孩疯了,他们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稍顿。
蒂什:所以庭审可能会推迟。
芬尼和蒂什四目相对,知道她也在注视着他。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崩溃,很明显他握听筒时也格外用力。
蒂什:芬尼……
芬尼:我很好。
刻意的停顿,此时芬尼在蒂什面前发生了一些变化,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从他身上渐渐消失。
蒂什:海沃德不会再收我们钱了,我们就快凑够钱把你保释出来了。
停顿,时间恰好够大家思考。
芬尼:我就知道你们会的。
芬尼说的每个字既苦涩又甜蜜。
芬尼:听着,我很快就会出去了。
蒂什神情震惊,但竭力掩饰。
芬尼:我会回家是因为我很高兴回家,你明白吗?
稍顿。
芬尼:你看,我是个手艺人。就像一个会做桌子的人。我不喜欢“手艺人”这个词。也许从来没喜欢过,因为我他妈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是一个靠着双手拼命工作的人。我现在知道手艺人是怎么回事了。我觉得我真的知道了。即使我跌入谷底,但我想我现在不会。我知道我不会。
他离她很远。尽管的确和她待在一起,但他们又离彼此很遥远。
芬尼:亲爱的,我爱你。我要给我们做一张很大的桌子,我们一家会围坐在桌子旁吃饭,未来还很长。我也很好。你不要担心。我快回家了。我快回家了,回到你身边。我要抱着你,你抱着我。我要把我们的孩子抱在怀里。这一切都一定会实现!你要相信。
芬尼咧着嘴笑,好像有什么东西让他重燃了希望。
芬尼:不要担心,我快回家了。
芬尼又咧嘴笑了笑,像往常一样站起来,用拳头抵着玻璃。那一刻,芬尼好像在透过那道玻璃给蒂什传递温暖,然后……芬尼弯下腰吻了吻玻璃。
(切至黑场)
“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总能见到贝尔的身影。我们讲过一次话。”
外景,格林尼治村,日
挺着大肚子的蒂什正沿着人行道走,胸前抱着一个印有救世军组织标志的大袋子,里面装着旧衣服和二手用品。
她有点抓狂,急急忙忙地反复确认她在哪儿,确定自己的方位。
镜头跟着她走过半个街区,穿过繁忙的街道,然后……她走到了拐角处人行横道上的一个停车标志旁。
赶上午后的高峰,街上人流拥挤,好在蒂什把这一切都考虑进去了,她乐于在这个角落里稍作休息。就在这时——
她看向马路对面,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贝尔警官。
他慢吞吞地走在大路上,一点也不着急,一副得意洋洋、胜券在握的样子。
蒂什扫了一眼街区,可以向左拐,绕一段远路,但是……她没有避开他,而是继续穿过十字路口,径直走向贝尔。
他在微笑。那种该死的愚蠢的微笑。
贝尔警官:我可以帮你拿吗?
蒂什:不用。(然后)谢谢,不用。
蒂什看着他的眼睛。俩人眼神碰撞,似乎在从容又激烈地较量。
贝尔也注视着她,蒂什没有把目光移开,也没有暴露情绪:她面无表情,掩饰得很好。
贝尔警官:好吧,你走不远的。真希望我能帮你拿着它。
贝尔凑得更近了,近到蒂什开始紧张地环顾四周,好像在看有没有人在看着。
贝尔警官:我又不是坏人。你不用怕我。
蒂什:我不害怕。
停顿。一阵长时间的、难耐的停顿。
贝尔警官:那么女士,祝你今天愉快。
蒂什站在原地,看着贝尔沿着他来时的路慢慢地往回走。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日
蒂什走了进来,坐到椅子上,抬头望向小窗户外:已经是黄昏了,夜幕初垂。
她之前抱着的那个袋子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她伸手去够,然后……身体猛地一晃,弯下身子,好像遭到了目标明确的强力一击。
过了一会儿,蒂什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门。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低头看着那个袋子,开始从里面掏东西。
一开始是一些小物件,然后居然是一块木头。拿着木头,蒂什走到芬尼的工作台前,把它摆在那儿。
她又坐了下来。屋外传来轻柔的雨声,在屋子里回荡,蒂什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停顿。一个很长的停顿,长得让人感到不适和迷茫。蒂什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变化,在觉醒……
(切至)
外景,布利克街,黄昏,移动摄影
镜头随着蒂什和芬尼移动,又一次走在从苏豪区回格林尼治村的路上。
灯光、声音,一切都很熟悉:画面又回到了这对情侣最纯粹的时刻,他们对着天空大喊大叫,无忧无虑。
在蒂什跳着扑进芬尼怀里的同时——
芬尼(旁白):我想要被你抱着……
(切至)
水
镜头——浸没在水中——透过水面仰拍,折射的影像反射出一道明亮的白光。
芬尼(旁白):我想把你抱在怀里。
还有一个孩子——一个漂亮的棕色皮肤的孩子。
芬尼(旁白):我要把孩子也抱在怀里。这是肯定的。
婴儿背对着我们,被一双手托着轻轻浮在水面上,是沙伦的手,她出现在水面上方,举起了婴儿……
芬尼(旁白):这是一定的。
出水面
镜头随着婴儿一起出水,画面焦点固定在婴儿身上,在他的背部——等距拍摄,看起来好像镜头和婴儿连在一起。
水滴从孩子的背上滴落,水痕模糊了画面,镜头随着孩子向上、向上,直到摄入——
蒂什——筋疲力尽,背靠在那个简朴的浴缸边上。
沙伦把孩子交给蒂什。
孩子大哭起来,此时画面切至——
外景,河滨公园,日
结尾与开头一样,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一对年轻恋人,四目相对,朝着镜头看。
“我们还是没结婚。在这一切发生之后,我们谁都不关心结婚意味着什么了。芬尼那时22岁,我19岁。”
(切至)
内景,蒂什家,浴室,日
孩童时代的蒂什和芬尼,天真烂漫地在玩泡泡浴。
“但我们都不再年轻了。我们负担不起。我们必须接受生活给予的一切……”
(切至)
孩子的脸,眼睛瞪得大大的,无忧无虑。
内景,监狱,会客室,日
“……这样我们的孩子就可以自由了。”
一间低矮的房间,强光透过窗户照射在粗糙的地板上。
孩子眼神忧郁又天真地注视着镜头,画面切至——
一系列静止图像的蒙太奇
黑人遭受着大规模的侵害和胁迫,蒂什为图像伴音——
“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的法官审理所有起诉黑人的案件。这个游戏被操纵了,法庭也在推波助澜。你有要求庭审的权利,但法院也有给你定下强迫法官和狱方的罪名、让你把牢底坐穿的权利。”
(切回)
内景,监狱,会客室,日
“于是……和许多穷人一样,芬尼也提出了抗辩。”
蒂什站在自动售货机前,拉着那个眼神忧郁的孩子的手。
还是那个女孩,但现在已经是女人了——从外表和给人的感觉上。从这个故事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五年了。
当然,这孩子是——芬尼和蒂什的儿子,小阿隆索。
小阿隆索拉了拉蒂什的手,示意她看向房间的另一头。在一个警卫的陪同下走来了——
芬尼,和蒂什一样,年纪长了点,但……与她不同的是,他看起来比上次出现时要年轻。头发短了,胡子刮得很干净。
他给了他们一个快速简单的拥抱,然后在对面坐下。
蒂什:我看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很好。
芬尼(看着小阿隆索):看来除了我还有某人也是啊。
蒂什:可不,有其父必有其子。
芬尼指着桌子,一堆自动售货机里的东西散落在那里——蜂蜜面包、醋盐味薯条、甜甜圈等。
芬尼:这些给谁啊?
蒂什:你觉得呢?
小阿隆索:给你的,爸爸。
芬尼: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些?你现在有工作了,还是中彩票了?
蒂什(对小阿隆索):跟爸爸直接说美元,美金宝盒。
小阿隆索:直接说美元,美金——
芬尼:嘿,别教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相对微笑着,兴奋激动。
芬尼把儿子抱在怀里,他注意到孩子在一张画纸上起劲地涂画着。
芬尼(靠近些):那是什么?
他对着纸上的涂鸦看了好几遍,仍然难以辨认孩子画了什么。
小阿隆索:爸爸,这是你回家的时候。
就像被一把大锤子砸中了,芬尼的眼睛无法掩饰他的震惊。
蒂什:我告诉他之后……他就到处画。
芬尼听了,脸色变得暗淡。
芬尼一只手温柔地摸着小阿隆索的头,另一只手去拿零食。
芬尼:我不知道你们饿不饿,但我饿死了。
他正要打开一包薯片……小阿隆索拦住他,拉起他的手。
小阿隆索:不对,你得先祈祷。
芬尼抬眼望着对面的蒂什,露出微笑。
芬尼:那好吧。
蒂什先伸手握住了桌子对面芬尼的手。孩子在他们中间,他们一人拉住孩子的一只手。小阿隆索看向他的父亲——
小阿隆索:闭上眼睛,爸爸。
芬尼被逗乐了,然后照做了。
他们仨隔着桌子手拉着手,闭着眼睛,面前放着几盘简单的食物。孩子领着他们祈祷——
小阿隆索:感谢上帝。感谢你赐予我们食物。感谢你所有的祝福,我们都已收到。感谢让我有爸爸。(稍顿)奉耶稣之名,阿门。
蒂什和芬尼:阿门。
孩子睁开眼睛,松开父母的手,开始吃起来。芬尼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专心吃东西的孩子。
隔着桌子,蒂什和芬尼凝视着对方,俩人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
时间流逝,他们拿起几包零食,安静而耐心地……吃起了这顿饭……
(淡出至黑场)
(全剧终)
作者: Erin Overbey (The New Yorker)
译文首发于《虹膜》
18年12月3日,《纽约客》推出了特别版的杂志特辑:入选的文章中,就包括詹姆斯·鲍德温1962年的一篇书信体杂文《来自我头脑中某一部位的信》,此文在次年被收入了散文集《下一次将是烈火》。尽管距今五十余年,鲍德温有关种族歧视、贫穷和大规模监禁的书写,仍然能引发共鸣。巴里·詹金斯就是鲍德温的现代忠实读者之一,詹金斯曾凭借《月光男孩》荣获2016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奖。而他的新作《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正是改编自鲍德温1974年写就的同名小说。原著和电影都聚焦在蒂什和芬尼这对年轻的美国黑人情侣身上,芬尼被诬告并定罪,两人携手竭力对抗世界的不公且坚守他们的底线。
《纽约客》通过电话联系到了詹金斯,跟他聊了聊新片以及鲍德温对他的影响。
你最初接触到的詹姆斯·鲍德温的作品是什么?
《乔凡尼的房间》、《到高山上去宣布》(又译《向苍天呼吁》)、《另一个国家》——我最早读的都是他的小说。其后,又开始读他的散文集《下一次将是烈火》、电影评论集《游手好闲》(译者注:The devil finds work for idle hand to do为一句谚语,意译为——游手好闲,造恶之源)。这些作品塑造了我对鲍德温的认知,直到我读到《假若比尔街能够讲话》。
第一次读《下一次将是烈火》的感受如何?
《下一次将是烈火》其实是我的某位前女友交到我手里的,所以我不得不翻开——她跟我说我「必须」读一读这本书。《下一次将是烈火》给我带来的感受是振聋发聩的,鲍德温如此直率地描写出了一个还未消失的美国,以及我那时所处的环境。我一直十分钦佩鲍德温的诚挚——在描写我们身处的社会和政府的体制这一层面,他一以贯之地,为被剥夺了正当权利的美国黑人书写故事。
鲍德温显然希望人们能更开放、更直爽,并不仅仅是种族问题上,也关乎爱和性。
鲍德温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对自己的性欲及性取向开诚布公的作家。非常坦白,且实事求是。我喜欢《比尔街》的原因就是,他非常清楚「不一样」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蒂什和芬尼的孩子是未婚先孕;蒂什还是一个有过婚前性行为的女孩。鲍德温对于这些情节直言不讳。我认为,这种描写是鲍德温为了对抗性压抑。对于这些角色情感和经验的丰富刻画,甚至都有点激进了。这些内容可能是令人不适、或骇人听闻的,以致角色显得出离现实。但一旦你回过神来——以鲍德温的口吻来说——你就知道这其实讲的是人性堕落的一面。而且,我认为,通过对所有人都会经历的事情或的扎实描写,鲍德温是在展现角色的完整人性。
对于鲍德温那个时代的作家来说——一切似乎都出于危险之中,随时都可能有摩擦和炮火——坚持书写这些元素,探讨性欲,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有人会问,为什么要持续关注平权运动?把书写得简单干净、适合所有年龄段读者阅读不好吗。鲍德温的反应大概是,「见鬼去吧!」对于美国黑人来说,关于(性)的认识和对种族隔离、体制不公的了解同样重要。
接触到《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是什么契机?
是一位朋友大概在2010或2011年拿给我看的,她大意是说,我必须看,因为这本小说里有电影的影子,而且我是完成改编的不错人选。我对于这种话常常是左耳进右耳出。但当我真正开始读的时候,我完全明白她的意思,蒂什和芬尼之间的爱是那么纯粹,让我非常感动。这本书也拥有鲍德温散文中标志性的愤怒情绪和社会批判,它很好地融合了小说笔调和随笔表达。
《来自我头脑中某一部位的信》中,鲍德温提到了他的恐惧,当他父亲「意识到我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白人男孩能做的所有事,以及我全力地想证明自己可以。」这篇文章和《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就是有缺陷的刑事体制——《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中,芬尼因莫须有的罪名关入监狱。
对,而且《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是1974年出版的——今天看来更为震撼人心,因为体制充满了蝇营狗苟:那些年轻人是体制的牺牲品且被要求按照规定行事。体制目标是为了巩固体制。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想到了克里夫·布劳德,那个被指控偷了背包的纽约男孩,他被关在雷克岛监狱三年,多半是单独拘禁。刑满释放后,他选择了自杀。
有意思的是,史蒂芬·詹姆士(饰演芬尼)曾说,他在揣摩这个角色时,曾竭力去描摹体会克里夫·布劳德的可怖遭遇。鲍德温透过这对无辜情侣的苦难,去揭露大规模监禁体制的黑暗。这本书第一时间打动的我是蒂什和芬尼之间的爱情——但同时它也是关于爱是如何被摧毁的故事——当芬尼陷入体制陷阱的时候。
影片最长的一个镜头是,芬尼和已被监禁的朋友丹尼尔之间的一段对话。
小说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是,「孩子总被告知自己一文不值,而他们周遭的一切都在证明这一点。」丹尼尔就是这样的孩子。他成长的环境就灌输给他这一观点,而体制更是雪上加霜——你一文不值,因为我们可以对你任意处置,没有任何道德或法律的出路。我们很早就决定这一段内容应该出现在影片中段的位置——在我们已经了解了蒂什和芬尼这对情侣的情况后,其他角色就该适时出场了,观众得以知道芬尼将会面对怎样的折磨。
简单来说,这类对话可能常常发生在年轻黑人男孩之间:「嘿,最近过得怎么样?」「挺好的。」如果对话继续,可能是,「挺好的,而且…」再继续,可能会变成,「挺好的,但是…」最终可能会是,「其实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很多时候我们都不会将对话进行到最后阶段,除非我们需要露出伤疤。而在芬尼和丹尼尔之间的对话中,鲍德温提供了非常生活化的经验,让你能感同身受。
两人谈话时的配乐是什么?
是迈尔斯·戴维斯的《绿中蓝》。这首歌是《泛蓝调调》那张专辑中我最喜欢的。我记得,我第一次播放这首歌时,有人跟我说,「为什么会播放这种爵士乐?听起来就像某种公共场所的背景音乐。」但这是我听过的最哀伤的爵士乐!丹尼尔虽然自揭伤疤,但他也已经能坦然处之了。《绿中蓝》不仅是留声机播放的旋律,更是丹尼尔的心声。
《来自我头脑中某一部位的信》中我最喜欢的段落之一是关于爵士乐的描写。鲍德温写道,「所有的爵士乐,尤其是布鲁斯,总有些尖锐的、讽刺的,乃至庄重的、意义双关的调调。」歌曲似乎有两面性。最欢乐的歌出现在伤心之地,而最哀伤的歌跳脱于欢乐之中。
这就是为什么《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中用了大量的爵士乐。影片从罗曼蒂克的幸福时刻急转直下,到创伤过后的惨境。有时候,欢乐的事情事实上并非那么欢乐,而听起来哀伤的事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哀伤。这得取决于具体感受,以及演奏者投入的能量。
《假如比尔街能够讲话》和《下一次将是烈火》另一个共通的话题是消极的自由主义——鲍德温发出提问,如果偏向积极,应采取何种行为?
这就是我们塑造海沃德这个律师角色的原因,他比小说里年轻十岁。他是一个初出茅庐、少不更事的形象,大体是个消极的自由主义者。所以除了随大流,他还做了什么呢?蒂什和芬尼进入他的生活后,他开始思考一味随流的后果?会有多少「芬尼」的命运因此改变,如果有人像他一样开始肯定他们的价值。
我们还给这个角色加了一段小说中没有的剧情。尝试表现出他实现了鲍德温认为可能的转变——从消极变为积极地信守自由主义。但这个桥段最后被剪掉了,因为这样的呈现可能会让人以为在芬尼身上的事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并不是任何人的错——时局就是如此——我认为鲍德温所要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同谋。
所有看奥斯卡颁奖典礼的影迷,对2017年那场可以载入史册的大乌龙一定记忆犹新,最佳影片颁错奖这样的事情不但是当晚的最高潮,可以说是近十年最值得人回味的奥斯卡瞬间。而这场乌龙背后最大的赢家,应该就是最佳影片《月光男孩》的导演巴里.詹金斯。这位黑人导演,用一部没有任何大牌的全黑人卡司独立制作,将那一年风生水起的《爱乐之城》从众人看好的年度大赢家的宝座上硬生生拉了下来。
从颁奖典礼那一天起,这位之前名不见经传的黑人导演走上了自己事业的高峰,在万众瞩目之下,暌违三年,他带着自己的新作《假若比尔街能够说话》再次回到大银幕,在第43届多伦多电影节完成了全球首映。映后,这部电影在西方媒体方面得到了不错的反响,烂番茄至今为止的新鲜度保持在94%之高,IndieWire也给出了4.5/5这样的高分,并超越《罗马》获得多伦多电影节人民选择奖的第二名。
而我做为一个对《月光男孩》并没有给出太高评价的影迷,在看完这部《假若比尔街能够说话》之后,不得不转变了自己的态度,情不自禁的为这位黑人导演拍手叫好。他能够在如此盛名之下,依然能高度保持自己出挑的艺术品位和个人风格,真的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这部电影依然由全黑的卡司出演主角,虽然故事无可避免的与少数族裔遭遇不公有关,但族裔问题之下,电影的内核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根植于家与爱的一次救赎和宽恕。我想对于这两个主题,无论是什么人种,何种族裔,背后的共鸣想必是不谋而合的。另外,整部电影从音乐、运镜到画面,可以说做到了精致又细腻,柔和不夸张,让整部电影成了一次剧情片和艺术片完美的融合。
影片根据作家詹姆斯.鲍德温的同名小说改编,围绕一对上世纪70年代的年轻黑人情侣芬尼与蒂什展开,他们生活在纽约哈林区,两人爱意浓烈,刚刚订婚。可飞来横祸,芬尼被诬告为强奸犯,并关入监狱,而此时身怀六甲的蒂什与她的父母,为了证明自己丈夫的清白,不得不走上了四处求证,不断向律师和法院投钱的不归之路。
说到这里,有必要了解一下片名里的“比尔街”。这部电影并不是发生在这条著名的街道上,只是借用了比尔街这个名字做为一种黑人文化的象征。比尔街位于美国田纳西州的孟菲斯市,依密西西比河而延伸,是著名的历史坐标。美国历史上最早的美籍非洲裔教堂就建在比尔街,这条街还是黑人蓝调音乐的诞生之地,是无数黑人蓝调大师与爵士乐名家的朝圣之地。电影的名字《假若比尔街能够说话》我想是在借“比尔街”这个黑人文化的象征,就像电影在一开始摘取的原作者的一句话,“比尔街孕育了蓝调,孕育了迈克尔.杰克逊…”,黑人在遭遇不公正对待时,他们渴望有一位象征性的领袖可以为他们发声,而这个象征,也许就是比尔街。
回归到这部电影,虽然电影不可避免的依然是以黑色人种所经受的不公正对待而展开故事,但导演在影片中所呈现出的感觉,是一种让我们透过表象而看到故事内核后,愈发觉得有韵味的意境。可以说,即便去除“族裔问题”这层滤镜,我们依然可以被电影的故事所打动,因为不管故事的主人公是否是黑人,这个围绕家庭和爱情展开的故事,都可以分分钟让人产生共情。
电影的故事是救赎,芬尼替代真正的强奸犯进了监狱,而有孕在身的妻子却要为了这场错误四处奔波;这部电影的故事是宽恕,女主人公的母亲不远万里飞到受害者的家乡,央求她重新指证,即便受害者不愿这样做,母亲最终也只是以泪洗面,不再强求。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让人可以奋不顾身又不会放弃的东西,恐怕只有这部电影种最核心的二物-爱与家。
巴里.詹金斯过人的艺术品味和造诣,在这部电影中得到了再一次的印证。相信看过《月光男孩》的人,一定对这一点记忆深刻,特别是在处理爱情戏的时候,他对镜头的把握与对气氛的烘托都有着极高的掌控能力。还记得《月光男孩》里两个黑人男孩在月夜海边的一幕,绝对是那一年大银幕上最美的镜头之一:远方被月光影照的海水传来阵阵涛声,岸边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颤颤巍巍的把身体靠在一起,伴随着那低沉的大提琴声,两人轻轻一吻。这轻轻一吻,就拿下了那一年MTV电影大奖的年度“最佳亲吻奖”。
《假若比尔街能够说话》在爱情戏上,被处理地更加柔情蜜意。巴里.詹金斯在处理主角两人恋爱的戏份时,让每一帧画面都犹如一副泛着爱意的油画,无论是两人在河边长桥散步,还是秋叶金黄的公园谈天,哪怕雨后湿答答的街头,都被导演拍摄的含情脉脉。另外,导演对大提琴的热爱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电影中人物的情绪递进和变化,都有低沉内敛的大提琴声相伴,特别是两位主人公暧昧的镜头,都被提琴声渲染地更加缠绵。印象最深的便是两人在男主人公家里亲热的那场戏,简直与《月光男孩》里海边的接吻镜头有异曲同工之妙:窗外是雨打窗檐的声音,窗内是昏暗灯光下俩人紧张的喘息,搭配那浑厚丰满的提琴声,那份爱意被推向极致,让观众都看得心生绯红。
有理由相信,这部全黑卡司的电影,会成为即将展开的颁奖季上的又一翘楚。做为影迷,我们其实不必太过在乎它的名利,放下期待,好好欣赏一部品位极佳的艺术品,才是我们看电影应该有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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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n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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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关于种族平权尤其是黑人平权的影视作品在好莱坞的舞台上越来越活跃。n
《月光男孩》、《为奴十二年》、《芝加哥》成为奥斯卡颁奖礼的大赢家。
今年更是有三部电影——《黑豹》、《绿皮书》、《黑色党徒》,都试图凭借黑人题材竞争奥斯卡最佳影片。
今天要说的这部电影也是一部实打实的黑人平权题材,《月光男孩》导演巴里·杰金斯的最新作品。
他将知名作家詹姆斯·鲍德温的同名小说搬上大银幕——
假若比尔街能说话
If Beale Street Could Talk
片名中的比尔街实际上指的是田纳西州孟斐斯,但鲍德温用它指代任何一个黑人社区。n
放在这里是暗喻当黑人在美国遭到不公正待遇时,他们开口讲话抗争的权利。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的纽约哈林区,这是一个黑人居住的社区。
芬尼和蒂什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相知相爱。
蒂什是一家高档香水柜台的柜姐,她在一行白人销售和顾客中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之所以会聘用她并不是她过于优秀,而是公司希望有一个不同肤色的营业员,来彰显自己品牌的新颖和大胆。
迫于经济压力,蒂什不得不每天保持露八颗牙的微笑来面对大家。
芬尼早早辍学开始混社会,做过许多零零散散的工作,目前是一名木匠。
两个人的日子虽说有些艰难,但是有彼此的陪伴,生活也充满了希望。
突然有一天芬尼被诬告强奸,锒铛入狱,而彼时蒂什发现自己怀孕了。
为了给芬尼洗刷冤屈,蒂什和家人开启了漫长的寻求真相之路。
这注定是一条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毕竟在这个年代想要为一个黑人平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记得在芬尼入狱前,无意间在街上遇见了旧时的伙伴,芬尼将他带回家叙旧。
朋友双眼含泪讲出他这两年的遭遇——被白人警察诬陷偷盗入狱两年,在牢里经历了所有你能想象的糟糕的事…
面对强权的压迫,你除了感觉不公平,求路无门,更多的就是恐惧和害怕。
因为你不知道顶着一副这样肤色的身躯出门,在什么时候、在哪个街角就会被警察逮捕…
看着一个黑人壮汉无助的眼神,委屈的面庞,心里顿时生出一种魔幻的感觉。
在前天公布的奥斯卡最佳影片《绿皮书》中,有一幕让我印象极为深刻。
唐和托尼的车在美国肯德基州的一条公路上爆缸,两人下车靠在车上休息。
而在公路的另一边是一个农场,面对两个穿着打扮截然不同的来客,皮肤黝黑大汗淋漓的农民们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
这一个个在田地里伫立着的农民们让我想起了一幅法国画家米勒的画——《拾穗者》。
三个农妇斜向排开,认真敏捷地捡拾遗留在地上的麦穗。
画面的右上角有一个骑在马上的地主指手画脚地训斥着她们,身后的三座谷堆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弯了她们的脊背。
但她们没有愤怒也没有抱怨,只有虔诚地捡麦穗…
这些黑人农民就像这三个农妇一样,被束缚在厚厚的枷锁中。
哪怕是在距离林肯签署《解放黑奴宣言》之后的百年,这些黑人依旧挣扎无望。
上个世纪中叶他们面临的困境,到了这个世纪依旧没有完全解决。n
之前看过这样一个问题——
(图片来源:360搜索)
美国黑人被警察枪杀在美国都算不上新鲜事。
对于黑人来说,并没有真正正确的姿势。
黑人在经济上没有地位,他们越是没有钱,就越是容易在社会上游荡,滋生事端。长此以往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就像影片中芬尼和蒂什的两个父亲,为了帮芬尼筹钱跑官司,不惜铤而走险。
种族歧视问题是黑人社会避不开的话题,几乎每部黑人电影都会将焦点聚集于此。
但不同的是,《假若比尔街能说话》是一部带有强烈爱情色彩的种族电影。
芬尼无辜被抓对蒂什和两个家庭来说都是无妄之灾。
但导演没有犀利地控诉,只是平和又有力道地记叙,让沉重又严肃的内核温柔了起来。
在白人嚣张横行的大环境下,各种矛盾更加激化,两个黑人的爱情坚守也更显得来之不易。
生活让他们卑微,但爱情给了他们希望。
我们常常身自在福中不知福,总抱怨生活向我们索取得太多而给予得太少。
可是,对这些真正为生活拼命挣扎过、真正失去过的人来说,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找到自己的幸福然后捍卫它。
不过,爱化解不了矛盾,仅凭一己之力也无法与权势抗衡。
案件疑点重重,但涉事警察和当事人却一口咬定芬尼就是罪魁祸首。
蒂什和家人为芬尼找了一位白人律师,但律师对这种案子束手无策,只一味地让他们多准备钱,疏通关系…
蒂什的妈妈,也就是前天奥斯卡最佳女配角的获得者雷吉纳·金,甚至不远万里地来到波多黎各亲自和当事人交谈,直面他们的刁难。
然而这一切都于事无补。n
影片没有保持盲目的乐观,但也没有给观众绝望到骨子里的冷冽。
作为时代的牺牲品,他们无可奈何,挣扎无望,但他们仍然有追求爱情和生活的权利。
或许当下他们无法发声,但总有一天,他们的“独立宣言”会让每个种族听到、让全世界听到。n
后台回复“比尔街”,有汁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