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柳章太郎,森赫子,高田浩吉,高松锦之助,河原崎权十郎,志贺迺家辨庆,结城一朗,花冈菊子,伏见信子,富本民平 主演的电影《残菊物语1939》来自哪个地区?
爱奇艺网友:电影《残菊物语1939》来自于日本地区。
2、《残菊物语1939》是什么时候上映/什么时候开播的?
本片于1939年在日本上映,《残菊物语1939》上映后赢得众多观众的喜爱,网友总评分高达5215分,《残菊物语1939》具体上映细节以及票房可以去百度百科查一查。
3、电影《残菊物语1939》值得观看吗?
《残菊物语1939》总评分5215。月点击量180次,是值得一看的剧情片。
4、《残菊物语1939》都有哪些演员,什么时候上映的?
答:《残菊物语1939》是1939-10-10上映的剧情片,由影星花柳章太郎,森赫子,高田浩吉,高松锦之助,河原崎权十郎,志贺迺家辨庆,结城一朗,花冈菊子,伏见信子,富本民平主演。由导演沟口健二携幕后团队制作。
5、《残菊物语1939》讲述的是什么故事?
答:剧情片电影《残菊物语1939》是著名演员花柳章 代表作,《残菊物语1939》免费完整版1939年在日本隆重上映,希望你能喜欢残菊物语1939电影,残菊物语1939剧情:歌舞伎世家音羽屋第六代传人尾上菊之助(花柳章太郎 饰)苦恼万分,父亲菊五郎(河原崎権十郎 饰)对他的演艺功底大为不满,耻于称其为自己的传人;师兄弟和观众们也对他的评价颇差然而这些人又都当面奉承,虚情假意。周围只有女佣阿德(森赫子 饰)敢于当面指出菊之助的不足,并真心希望他的表演能不断精进。阿德的诚实令菊之助大为感动,心中视其为难得的知己。 但他们的友情却遭到身边人的猜疑,阿德被辞退回家。伤心的菊之助四处寻找,并决心不顾世俗的眼光娶阿德为妻…… 本片根据村松梢风同名小说改编,1939年电影旬报年度十佳评选第二名。
《残菊物语》电影剧本
原作:村松梢风
改编:依田义贤
导演:沟口健二
翻译:金连缘
[溶入]新富座的后台。菊五郎的专用房间。夜晚
后台人员和演员们急急忙忙地走来走去。一个男人来到屋门前,挑开短门帘而入。
男人:老板,该您出场了。
菊五郎已经扮好阿岩,披着和服夏衣走出来。
新富座舞台
舞台上演的是歌舞伎《四谷怪谈》中“掘墓人”那一折戏。
三弦强音高奏,照明顿时变暗,响起快速轻击大鼓的声音,充满着妖魔将要出现的阴沉沉的气氛。
音羽屋老板!
看您的了!
观众席发出一片叫喊声。
舞台上,河堤,伊右卫门正在这里钓鱼。他的眼前,堤的斜坡放着一个杉木造的门板,上面盖着的草席掉下来,露出菊五郎扮演的阿岩的尸体,他瞪了伊右卫门一眼。
伊右卫门:阿岩!你的灵魂还在徘徊么?哎,我的老婆,你原谅我吧,你快成佛吧!
阿岩的亡灵举起身上的护符,对伊右卫门说,
阿岩:我忘不了这个冤仇,一定要灭民谷伊右卫门的血统和伊藤喜兵卫的子孙后代。
伊右卫门吓了一跳,赶快把草席盖在阿岩的尸体上。
伊右卫门:你还没有成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这样把你推下河去,喂了老鹰和乌鸦,孽债偿完就能成佛了。
杉木门板翻过来,表示妖魔出现的快速轻击大鼓的声音响起来了。门板上有小佛小平的尸体,盖着尸体的草席掉下来,小平伸出一只手,
小平:主子患重病,请给我点药。
伊右卫门:又出来个亡灵……去吧,去吧!
拔刀砍过去,顿时响起大鼓连续强击的声音。
门板上已不见小平的尸体。伊右卫门叹了一口气,扑通一声把门板推进河里、
快速换装扮演直助权兵卫的菊五郎,手持抓鳗鱼的钩子从正面稻丛里钻出来。一瞬之间,菊之助扮演的佐藤与茂七以贱民的打扮,脖子上挂着用桐油纸包着的回文状,手持稻草席卷着的一口大刀从另一侧走出来。亮相。
然后是在舞台上的走场。
装鳗鱼的鱼篓象个人脸似的,里面出现一团鬼火。三人恐惧不安。互相看一看。走场。
表现妖氛弥漫的快速轻击大鼓的声音响起来,鬼火熄灭,一片黑暗。梆子一响,三人分向三方。
观众喘了口气,掌声四起,闭幕。
新富座后台。菊五郎的专用房间
菊五郎很不高兴,大声嚷嚷着进来。
菊五郎:今天的烧酒,你们怎么弄的!火着得没劲儿,简直成了模模糊糊的火了!
管大道具的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弟子和服装员从左右小心翼翼地服侍他卸装。
松助和守田勘弥先来一步在专用房间等候。
菊五郎:这些人没有一个象样的,吊儿郎当……松老板,菊之助为什么总是不能成器,今天扮演的与茂七还演不好呢,他实在是个不可救药的东西。
勘弥:寺岛老板,您不要这么说。他还年轻,假如他能一下子变成您那样的名人,那就谁都不用苦练功夫了。你说呢,松老板。
菊五郎:守田老板,您这么说可不对。他这个德性,我没脸跟大家说这是我的后继人……哎!把菊之助叫来。
剧场管事:嗯?是叫少爷么?
菊五郎:我说,把菊之助给我叫来!
剧场管事:是。
管事快步走出。
新富座后台通路
管事的从菊五郎的房间出来之后快步走开。旁边站着的弟子们目送着他。
弟子甲:今天好象是刮台风的日子,暴风真不小,小老板可要大挨申斥了。
弟子乙:小老板的无能,并不是从今天开始的,可是今天的表演实在是太差了。
新富座后台。菊五郎的房间
松助:(看看菊五郎的眼神儿)大老板,别人总说,大老板有了亲儿子,自然就要对收养的少老板冷淡一些了,所以嘛,以后请您不要对他太严厉……
正在说着,菊之助进来。
菊之助:爸爸,您有事?
菊五郎:阿菊!(本来想大发雷霆,但想了一想,又压下怒火)不错,今天你演的与茂七不错。
新富座后台通路
菊之助有点莫名其妙的神气走了出来,和福助走了个碰头。
福助:你怎么了?阿菊!
菊之助:阿福!我今天演的与茂七还不错么?
福助:是吧。
弟子甲:(从旁边插嘴)演的不错,少老板,实在不错,我很佩服。
菊之助:是么?……阿福,咱们去柳桥吧。
福助:不行,今天我有先约。
菊之助:是么?
[划]
新富座后门
“您辛苦了。”“您休息吧,晚安。”在弟子们的欢送声中,菊之助走出来,看守剧场的老人取出他的木履,
老人:您受累了。
菊之助:老大爷,您告诉车夫了么?
老人:呃!……跟他们说过少爷要回去了。
外边,烧着蚊香正在乘凉的车夫们,站起一个人拉出人力车。菊之助上了车。夏装的年轻姑娘和艺妓们围上来看菊之助。
菊之助乘车而去。
[划]
招妓游乐的酒馆走廊
女招待把菊之助迎进来。
女招待:今天真热啊……小仲早就托我跟您说,她想见见您。
学演员唱腔的票友来到下面通路上。
女招待领着菊之助走去。不一会儿又回来,对另一个女招待说。
女招待:老板娘在哪儿?
女招待乙:在隔壁哪。
同上。一个房间
刚听完戏的客人跟艺妓和老板娘在闲谈。一位专门学菊五郎唱腔的客人说。
客人:多咱听第五代菊五郎的戏,我都很觉得的确是名角,佩服之至,可他的儿子菊之助却实在不象话,果然象俗话所说,名人之子不成名人。
艺妓:难怪嘛,他走到哪儿,净听到小老板这好小老板那好之类的奉承,听不到批评话,所以才不行呢。
老板娘:况且,唯一能说批评话的大老板,有了亲生的儿子以后,想跟他说的话也更不好说了,这样,对他更不好。
客人:但是,他倒是个有福气的人,虽然演不好戏,单靠他那个家门也能吃得开,照样受人奉承。
老板娘:真不假,俗话说,老子出名儿沾光,他真是有福气啊。
正说到这里,女招待进来,低声跟老板娘嘀咕几句话,老板娘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
老板娘:音羽屋的小老板就在这隔壁哪。
她手指隔壁。大家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
同上。隔壁的房间
菊之助很不高兴,他坐在窗台上,老板娘进来。
老板娘:您早来了,少爷,您多咱来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听说您今天演得非常出色,刚才客人们还直夸奖您呢。
菊之助:老板,我该走啦。
老板娘:哎呀,您干吗这么早……小文这就来,她还很想见见您哪。
艺妓小文进来。
小文:您来啦。
老板娘:看,来啦!小文,你怎么这早晚才来。
小文:对不起,这还是急急忙忙跑来的呢。
老板娘:少爷生气了,我可不管了。
老板娘走出去。
小文:您还在生气么?……我也该生气了,我知道,这程子您竟跟小米和阿伴好……我这样一心一意想着您,您太无情了。我要不能跟您一起,我就没脸见人,在柳桥就呆不下去了。不单是柳桥,在东京任何地方也呆不下去了。您可千万别让我丢人。
菊之助:只是因为你有脸见人没脸见人,我就得跟你一起么?
艺妓米子粗暴地拉开纸门进来。
小文:怎么?
米子:(气呼呼地)小文,你不是说过,你干干脆脆不再想念少爷了么?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小文:嗬!你那么忙,还往这儿跑,够辛苦的啦,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随便进来,太不礼貌了吧!
米子:你多管闲事儿,我找自己的情人来,还要对谁客气啊?小文,你不是在柳桥也是个大名鼎鼎的名妓么?嘴里说着大话,背着人干这样事儿,不大好看吧?你要说句“把少爷给我”,我痛痛快快地让给你,可是你要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我是决不会后退的,你要能抢走,不妨试试看!
菊之助:(大怒)啦了,够了!你们回去吧。
小文:小米,对不起。
菊之助:你也是。
小文,米子无言以答。
[划]
菊五郎的住宅附近。深夜
菊之助坐人力车回家。
阿德哄着小幸,在河边走来走去。
菊之助:(从车上)阿德,怎么啦?
阿德:您回来了……小少爷直发脾气。
菊之助:我在这儿下车吧。
菊之助下了人力车。
菊之助:小幸脾气大,你吃了不少苦吧?
阿德:他素常很听话……今天他肚子有点不好,我没敢多给他奶吃,他就闹脾气了。
菊之助:我父亲睡了吗?
阿德:还没睡哪。
菊之助:那可不台适……现在几点了。
阿德:三点了。
菊之助:快睡了吧,等他睡了我再进去。
好象是在庙会摆摊刚回来的卖风铃的小车由他们前面过来了。
菊之助:嗳!卖风铃的,你给我拿一个。
卖风铃的:是。
菊之助买了一个风铃,鸣铃,哄着小幸。
菊之助:小幸,你听,好听吧,你别闹了。
服侍宴席刚回来的艺妓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叽叽喳喳地走过去。
阿德:今天,我头一次看到少老板您演的戏。
菊之助:是吗。
阿德:是这么回事,我带着小少爷回我浅草的家里。我的姑姑正在那里,她说少老板在舞台上演得太差了。我是少老板的弟弟的保姆,当然听这些话心里不痛快,想反驳几句,可是,我还没看过少老板的演艺,说不出什么。所以,回来的时候到剧院看了看。
菊之助:怎么样?
阿德:少老板,我这么说也许不应该,您可不要尽听大家的奉承和空虚的吹捧,因为我看了您的演出……
菊之助:是不是太差劲儿了?
阿德:我认为我姑姑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不怕您生气,只能说实话。
菊之助:没关系。
阿德:您是第五代菊五郎老板继承人。您到处游逛也没有关系。只是,您要好好学艺,要成为名副其实的菊五郎继承人。家里的佣人们也许都奉承您,可是,我认为象您现在这样,我不应该说奉承话。
菊之助:谢谢你,这种由衷的真话,还是你头一个跟我说的呢。
阿德:您这么说,我实在不敢当。我盼望尽快地有那么一天,我能跟姑姑说:怎么样,看看我们少老板现在演的实在不错吧……哎哟,我尽顾说话了,别让露水淋着小少爷。少老板,别在这儿再谈了,天都快亮了。您别怕,不会惊醒大老板,您悄悄跟我后边进屋吧。
菊之助:好吧。
二人走向菊五郎老板住宅门前。
阿德:少老板,我说了些太不客气的话,请您多原谅。
菊之助:嗯,没关系。
拉开旁门,二人悄悄进入院内。
同上。中廊
阿德抱着小幸走过来。菊之助跟在后面,悄悄走进自己的房间,阿德走进另一个房间。
去厕所回来的一个女佣人看到他们两人。
厢房的灯火熄灭,菊五郎夫人里子走过来。
里子:你是阿德吗?
阿德:是我。
里子:小幸睡了吗?
阿德:唾了。
里子:菊之助还没回来?你知道吗?
阿德:少老板早就回来了。
里于:是吗。
里子走开。
[溶出]
[溶入]
天空。夜晚
焰火在天空散开。
“好!”群众的欢呼声。
又在天空响了一个焰火。
“够意思!”叫好的声音。
饭庄的客座
菊五郎、夫人里子、弟子,女佣人在凉台观看烟火,还有松助、荣寿太夫(注1)作陪,其他弟子和艺妓们也侍候左右。
天空
天空响了一个焰火。拍手喝采的声音。
饭庄的客座
女人们拍手欢呼。
菊五郎:松老板,是去年放河灯的时候吧,你掉到河里了。
松助:老板,您记错了,那是前年。
菊五郎:那时你在水里一边乱扑腾,一边还来了个亮相。
松助:您还说哪,你再来一遍,刚才的表情值得做演戏的参考!真够受的。
大家大笑。
荣寿太夫:伯母,阿菊哪儿去了?
里子:他说他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荣寿太夫:他最近怎么样啊?
里子:他呀,荣寿,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最近突然不玩儿去了,天天正经地回家来。
荣寿太夫:是吗?连我这个老兄的意见都不听的人,能变成这样?
女佣人:(低声)太太,您知道这个原由吗?今晚,少老板不露面也正是因为这个原由。
里子:你说有什么原由。
女佣人:阿德也没来吧?
里子:阿德说,她怕小幸听到放焰火的声音受惊,所以留在家里了。
女佣人:您是这么想的吧,可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里子:你别胡说,菊之助和阿德……决不会有这种事儿。
菊五郎家。厢房
菊之助和抱着小幸的阿德坐在凉台上默默相对。片刻,阿德开口。
阿德:少老板,您不去看焰火吗?
菊之助:去了也没有意思。
阿德:真热啊!我去拿点凉东西来吧,西瓜正在井里镇着哪……可也不大合适,是大家都回来再吃的。
菊之助:有几个?
阿德:五个。
菊之助:切一个没有关系吧。
阿德:那么,我就拿一个来,就手让小少爷睡好了。
菊之助和阿德站起来走去。
同上。厨房
阿德由井里提上来一个西瓜。菊之助把西瓜放在案板上,阿德去取菜刀刚要切开。
菊之助:危险,我来切吧。
菊之助把西瓜切开,二人吃起来。
菊之助:阿德,我再也没有比那天晚上更高兴的了。人们背着我尽说些坏话,可是当着我的面却信口开河地说些不着边际的奉承话。在这种环境里,推心置腹善言相劝的只有你一个人,我听到你的话,差点儿哭出来。
阿德:您那么喜欢听,我也很高兴。
菊之助:艺妓和其他女人追着我谈情说爱,只不过是冲着我这个名声——第五代菊五郎的儿子——而来的,对她们来说,管我演的好不好,今后又能怎样,那是毫不关心的,假如把“菊五郎的儿子”这个名字拿掉,那谁都不会理睬我。我一直是很寂寞的。正在这个时候听到你的话,我真是头一次体会到浸入肺腑的真情。你也能体会到,那就象奔走在炎热的山路喝到冰凉的山泉时的心情。我近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么忐忑不安而又高兴。演戏时也老意识到你在看,心想要演给你看,所以演戏时心里也踏实,我有了自信,这样下去一定会演好。
阿德:(眼含热泪)……
菊之助:你怎么了?
阿德:我的话让您那么高兴,我实在……(擦着泪,微笑)
菊之助:我一定好好干。
阿德:我也为了您能成为真正有本领的好演员,一定要尽点儿力量。
这时,里子和女佣人们都回来了。二人慌忙收拾西瓜皮等。
里子用阴森森的眼神瞪着阿德。
[划]
同上。居室
里子走进居室,对房间里的女佣人说。
里子:阿竹,阿德干什么哪?
女佣人:我不知道。
里子:你让她来一下。
女佣人:是。
女佣人出去,过了一会儿,阿德进来。
阿德:您叫我有事儿么?
里子:你干什么哪?
阿德:我给少老板换睡衣的领子哪。
里子:阿德,你今晚就回家吧。
阿德:您说什么?
里子:我们不用你了,你回家吧。
阿德:为什么呢?
里子:你不问更好吧。
阿德:不,小少爷也好容易跟我熟了,我并没有做什么不应该的事儿,就这么不清不白地给轰出去……太太,您说的一定是少老板的事儿吧,要是这个事儿,请您放心,我是清白的。
里子:那么,你对菊之助那么体贴是为了什么?你是不是想,他是第五代的后继人,走运的话,将来能当他的太太?
阿德:太太,您的话让我太委屈了。
里子:菊之助是不懂事儿的少爷,你不要勾引他。
阿德:您这样想,我可太委屈了,要是拿这种理由辞退我,我不能走。
里子:那么,你说你跟他是怎么一个关系?
阿德:我只是想怎样才能使少老板提高演技,为此尽些力量,只是为了达一点,我才跟他说了一些话……
里子:这种事儿,不是家里佣人该做的。他有菊五郎大老板这个好父亲哪。
阿德:大老板只是在演技上能教导他,我说的是,少老板的演技还需要象照顾孩子吃奶那样的乳母……
里子:这是你多管闲事,你只给幸三喂奶就行了。象你这样的人,那么难的事儿哪能做好……反正,出这种谣言本身,我们就受不了。你回家吧。
阿德委屈地擦了一下眼泪。
[划]
同上。厨房
阿德做好回家的准备,拿着一个包袱。
阿德:那么,我走了。
女佣人:你不见见少老板吗……我给你说一声吧。
阿德:你不用告诉他……那就再见吧。
女佣人:你多保重。
阿德:谢谢。
女佣人:你要有想跟少老板说的话,不用客气。
阿德:(踌躇一下)不用了。
阿德走出去。
[划]
同上。门前
阿德恋恋不舍地走远。
[划]
同上。居室。早晨
菊五郎在穿礼服,夫人、女佣人和弟子们在旁边伺候。菊五郎面对镜子结领带,左改右改直到他满意为止。
同上。隔壁的居室
菊之助一人穿着和服正装,正在穿套裙。夫人进来。
里子:菊之助,你准备好了吗?
菊之助:好了。
里子:要知道,今天的集会,要来好多权贵和他们的夫人,梨园界的人士也要来好多。作为音羽屋这一梨园名门的儿子,向这些人道寒喧时可得象个样子。
说这些话的时候,走廊处传来哄小幸的鼻音哼哼的摇篮曲。菊之助吃了一惊。工夫不大,一位比阿德年老的保姆抱着小幸走来。
菊之助:妈妈,阿德怎么了?
里子:给她长假了。
菊之助:啊?为什么?
里子:你自己知道吧。
夫人匆匆忙忙地走出去。
菊之助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立刻飞跑出去。
同上。门前
菊之助走出来上了人力车。
菊之助:去浅草!
菊之助坐人力车刚走,菊五郎一行大声说着什么走出来。
菊五郎:阿菊上哪儿去了?
车夫:少爷刚去浅草。
菊五郎:这个不懂事儿的,又跑哪儿去了。
浅草诹访町的小巷
菊之助坐着人力车,和车夫一起挨门挨户寻看门牌,下了人力车走进小巷寻找阿德的家。找到阿德的家,本来想进去,但又不好意思进去而走了过去。从里边走出一个少年。
菊之助追赶少年。
菊之助:小朋友!
少年:哎。
菊之助:阿德在家吗?
少年:不在。
菊之助:出去了吗?
少年:不是,她不在这儿住。
菊之助:她在哪儿住?
少年:我不知道。
少年对自来熟的菊之助感觉有些奇异,没有亲切对待。菊之助掏出钱包,塞给少年一些钱。
菊之助:你拿这个买点什么吃吧……求你了,你告诉我阿德在哪儿住。
少年:听说在亲戚家住着呢。
菊之助:在哪儿呀?这个亲戚家。
少年:我还不知道在哪儿。
菊之助:是么?……那么我天天这时候来,你打听出来就告诉我吧,拜托你了。
少年:好吧。
少年逃跑似地离开。菊之助站了一会儿目送他。
[溶出]
[溶入]
杂司谷的阿德亲戚家。傍晚
秋天来到,兼营花木店的农户晒台,树叶已变黄的院子里的大树下面,阿德正在喂鸡。
阿德看到用歌舞伎的节目单糊的饲料口袋,不胜感慨。茶馆的老板娘走进来。
老板娘:有人嘛?
阿德:您来了。
老板娘:您是不是从浅草来的阿德?
阿德:我就是。
老板娘:是啊,我是在子孙娘娘庙院开茶馆的。我那里来的一位客人托我跑一趟,他说,务必把住在新作老哥家的名叫阿德的悄悄找来。
阿德:(吃了一惊)那位客人是什么样的人?
老板娘:象是哪儿的少掌柜,长的很是样。
阿德:他姓什么?
老板娘:他说,你就说姓寺岛。
阿德:您稍等一下。
阿德进屋里,慌忙把头发整一整,披上和服外衣走出来。
子孙娘娘庙庙院茶馆的客室
菊之助一人坐在那里。
老板娘:是这儿。
她说了一声,阿德悄悄拉开纸门。
阿德:啊,少老板!
阿德走进屋里。
菊之助:你果然来了!
阿德:您听谁说我在这儿?
菊之助:别说了,可不容易了。好容易找到你家,我又不敢进去,恰巧走出一个少年买什么去,半路上我抓住了他。
阿德:他是兼吉。
菊之助:是么?我问他,你住在哪儿。好象有人不让说,他不肯说。后来,我天天去,好容易说服了他,昨天才打听出来。
阿德:(泪汪汪地)为我,您费了这么大的心思。
菊之助: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我好象心灵的依靠被夺走了似的,我难过极啦!
阿德:少老板!
菊之助:什么?
阿德:我这样卑贱的人,您对我有这番厚意,我不知多么高兴。可是,您要常来,家里一定知道,那就对您不利了。我想就见您这一次,以后我们不再见面为好。
菊之助:我不愿意。
阿德:不,这样不行。别人捕风捉影说三道四,我们实在委屈。可是,今后还照旧见面,那就不然了,这就可怕了。
菊之助:没什么可怕的,阿德,我已打定主意,娶你做妻子。
阿德:这样不行!少老板还没有成名呢。这样做要妨碍您的前程。况且我是一个贫苦的漆工的女儿,还当过您小弟的保姆。
菊之助:我跟你说,这些事儿哪一件也不能妨碍我们之间的关系。
阿德:这样做,您就在音羽屋这个梨园名门呆不下去了。
菊之助:呆不下去,大不了出来就是了。
阿德: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儿。
菊之助:你不用说了……阿德,家里没人看家你就出来了吧。
阿德:是。
菊之助:那么,不快回去不好吧……怎么样,听说这里的烤鸡肉是出名的,吃点儿再回去吧,耽误这么一点时间没关系吧……这里真热闹。
阿德:明天是庙会的正日子。
[划]
子孙娘娘庙庙院
阿德和菊之助从傍晚的树林中走过去。
落叶飘飘。
菊之助坐上等候他的人力车。
菊之助:那么,我回去了。
阿德:就这一次。
菊之助:不,我还要来。
[划]
菊五郎家的走廊
菊之助回来了,女佣人上来迎接。
女佣人:您回来了。
女佣人好象走向紧里边的大老板的房间去报信儿。菊之助刚要走进自己的房间时,传来男人的声音。
男人的画外音:菊之助,你来一会儿。
菊之助愣了一下,满面忐忑不安的神情走向菊五郎的房间。但也流露出假如为阿德的事儿挨了说,也有应付到底的决心。
同上。菊五郎的居室
菊之助进来。
菊五郎、里子、荣寿太夫好象参拜子孙娘娘刚回来,把买来的鸱鸺等放在前面,很不高兴地坐在那里。菊之助察觉到这种气氛,神情不安地坐下。
菊五郎:阿菊,你今天在子孙娘娘庙那儿同她会面的那个女人是谁?我想让你走正道,大大提高演技,把你培养成令人羡慕的名副其实的音羽屋第六代。你理解一下我这番心情好不好?我们给了阿德长假,是因为你跟她接近,对咱们家和你本人都没有好处。你偏偏还要见她,你是怎么一个打算?你要对我有什么不满,今天你就马上说一说。虽然我自以为我是父亲,可到底因为咱们两人年龄不一样,作为父亲认为是对你好,你也不一定都以为然,你不要客气,说一说你的不满。
荣寿太夫:阿菊,你有什么道理敢不听你父亲的话?你有什么本事?不过只会拿个棍子淘气罢了。这样的你,现在被人捧为“音羽屋”“菊少爷”,这是谁的力量,不是沾了你爸爸的光吗?
里子:阿菊,怎么说你还是个不懂事儿的孩子,所以,也不能怪你。你不要以为别人都象你那样直心眼儿。阿德也许想,你是不久将要继承第五代的人,所以才跟你接近。
菊之助:阿德不是那样的女人。
荣寿太夫:你是不知道,女人都是那样的。
菊之助:不会是那样,大哥,你尽跟花柳界的女人打交道,所以完全不了解好人家女人的心情。
荣寿太夫:好人家的女人也是一样。
菊之助:不一样,阿德具有花柳界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有的真情实意。
菊五郎:你不要讲大道理了,老的说不行的事儿,就是不行。
荣寿太夫看看菊之助的脸色。
荣寿太夫:菊之助,你跟我来。
领菊之助一起出去。
同上。居室
荣寿太夫把菊之助带进来,一起坐下。里子也跟来了。
菊之助:大哥,关于阿德的事,我是有相当的决心了。
荣寿太夫:……
里子:阿菊,你爸爸不愿意把家丑漏到外边去。阿德是你弟弟的保姆,所以更不合适。这一夏天,阿德完全想开了,自己脱了身。为什么你又追她去,好象熄灭了的木棍又要点上火,你是存心胡闹下去吗?……
菊之助:不知道爸爸和妈妈怎么理解我们俩的关系,我们俩是干净的。
里子:要是干净的,那更好。
菊之助:尽管我们清清白白,可是硬让她蒙不白之冤,一脚踢出去,实在太可怜了。这样,简直是“血宅门”这出戏里的阿菊。有了阿德,我才感觉到演戏也起劲儿,活着也有意义了。可是却把她无情地……
里子:你知道,社会上大家怎么说呢?他们恶毒地说,这夏天,菊之助和出生不久的小幸的保姆有了关系,音羽屋家里热闹得不可开交。可是,音羽屋还真是了不起,虽然有了亲生的儿子,却不把养子菊之助赶出去,有苦难言。在这种风言风语下,菊之助,你怎么能有前途,你也得替你爸爸想想。
菊之助:……
荣寿太夫:阿菊,你爸爸说,对演员来说,社会舆论是很要紧的。演员只有出了名气大家捧场的时候,才是他的黄金时代。何况,你正处在刚要出名气的关键时刻。
菊之助:我对这种“名气”感觉厌烦。
荣寿太夫:你说什么?
菊之助:要是真凭自己的本领取得的名气,那是可贵的。但是,只靠老子取得的虚名,对我来说,不是珍贵的。
荣寿太夫:阿菊,你再说一遍,你在说什么?
菊之助:我也不需要第六代这个传名。
荣寿太夫:你疯了!
菊之助:我也不需要音羽屋这个家门,想靠自己的力量干,想发挥我的个性。
荣寿太夫:离开寺岛大叔,你能干出什么?
菊之助:我要干,一定要干出个名堂。
荣寿太夫:你这个浑蛋!
举手就打。
里子:(制止荣寿太夫)荣寿,别,别。
不知什么时候,菊五郎也进来了。
菊五郎:传代和家门都不要的东西,在这儿没有用,快给我滚出去!爱去哪儿去哪儿!
说完愤然而去。
菊之助:爸爸!
菊五郎:我不认你,不认你,快滚出去!
里子:你看!
菊之助好象下了决心,站起来就走。
同上。走廊
菊之助激动地走过来。
菊五郎的画外音:阿菊!
菊之助不理睬,走出大门。
菊五郎追出来,里子和荣寿太夫也到。
菊五郎: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让他走了行么?还不快着!
里子和荣寿被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立即追赶菊之助。
[划]
杂司谷的阿德亲戚家前门
菊之助下了人力车,远处看得见主办法会的团体向子孙娘娘庙内走去,传来大鼓的声音。
菊之助:您好!阿德在家吗?
伯母:您贵姓?
菊之助:我姓寺岛。
伯父走出来。
伯父:阿德不在家。
菊之助:她上哪儿去了?
伯父:寺岛先生,阿德浅草的家里嘱咐我们,不让她见您。
菊之助:……是这样。
子孙娘娘庙庙院
菊之助来到子孙娘娘庙庙院,主办法会的群众打着大鼓走进来。菊之助从人群中走过来,看到茶馆的老板娘。
菊之助:老板娘,托您点事儿。我昨天托您找的阿德,请您悄悄告诉她,寺岛给轰出来了,明晚十点由新桥车站起身去大阪。
正说着话,松助和弟子来到。
松助:少老板,我们接您来了,您什么也不要说,跟我们回去吧。我详细问过了,您跟大老板说的话,是不是也有点过火了,……这些事咱们以后再说,请您看我面子先回去吧。现在给大老板道教,他还会宽恕的。
菊之助:不,我不想给他道歉,也不想回去。
松助:那么,请您先到我家来,我也想听一听您的想法。
菊之助:我去大阪,投靠多见藏老板去。
[划]
新桥车站剪票口
松助到车站给菊之助送行。
松助:您要非去不可,那也没有办法。多见藏老板是有胆量的人,甚至被称为“胆大的音羽屋”,他是在社会上磨炼出来的人,一定会病痛快快帮您忙。
福助也来到。
福助:阿菊!
菊之助:哎。
福助:你怎么了?我吓了一跳,赶紧跑来了。阿菊,你什么也别说,回去吧,我求你了。
菊之助:不,阿福,你不知道。
福助:不管事情如何,你也应该考虑一下音羽屋的家门和名声。
菊之助:我已经够了。
福助:我替你给大老板赔不是。
菊之助:不用。你看着。这样,我才变成一无所有了,从此以后,才能看出真正的自己的价值。你看着吧,我一定成一个好样的再回来。
他这样说着,心里期待着阿德的到来。
菊之助:还是没有来。
福助:阿德吗?
菊之助:松助,是不是我家告诉他们不让阿德见我?
松助:我没听说。
菊之助:没关系,一定是这么回事。那么,我走了。
福助:你非走不可吗?……那么,我看机会替你给他老人家赔个不是。
菊之助:别人的事儿,你不用操心了,你什么也不用说。请你多保重。
福助:你也多保重。
松助:请多保重。
菊之助:再见。
松助:再见。
[划]
一年后的秋天
[溶入]
大阪道顿堀的梨园茶馆内部。傍晚
茶馆伙计和一位商人打扮的人一起进来。老板娘在长方形火盆旁吸着烟。
老板娘:您怎么了?
商人:我实在太累,看戏也看不下去了。虽然演到“纸治”的最好的地方,身体顶不住了。因为堂岛的大米行情从早晨猛涨,各处奔走,累得实在受不了啦……
老板娘:请在里边休息,睡一小觉再看戏就好了。
商人:没关系,你给叫了按摩的没有?
老板娘:叫啦,等着您哪。
商人走进去。
老板娘:哎,到休息时间了,你给送饭盒去。
伙计:听见了。
里边房间
按摩师元俊正给商人揉肩膀。
元俊:您看了纸治这一场吧,这场真不错。(唱起净琉璃)透过格子窗看到里边房间。客人截着头巾,只看到下巴动,却听不到声音。可爱的小春,背着灯火,秀丽的面孔消瘦了。
商人:你唱得真好,我看你也对戏剧很爱好。
元俊:对了,我爱看戏,我从早些时候就受到音羽屋老板的照顾。
商人:你说的音羽屋,是不是那位老板去年来的弟子,名叫松幸的?听说他是东京的菊五郎的儿子。
元俊:是这样,您才知道呀。
商人:听说是菊五郎的儿子,我才仔细看了看他的戏,可是实在不象话,不知他出于什么打算来到关西,照这样,成不了名。
元俊:(突然停下正在按摩的手)掌柜,我回去了。
商人:怎么了,怎么回事儿?
元俊:您大骂松幸,听到这些话我怎能给您按摩?
商人:怎么,那么你是向着松幸的?
元俊:是啊。对不起,我家的二楼租给他住哪。您自己按摩吧,再见。
商人:这个按摩师可真怪!
朝日座的后台
舞台正在演《艳容女舞衣》(注2)的酒铺一场。净琉璃(注3)调唱词:
今生将永剐,难舍亲生女。
但愿只一顾,相会我阿通。
阿母今将去,关山路万重。
柔肠已寸断,从此难再逢。
频频道再见,合十愿珍重。
一步三回首,阿母赴幽明……
传来“河内屋!河内屋!”
一片欢呼声,跟着就是“音羽屋的大饭桶!”骂声四起,一片冷笑。扮演半七的延三郎和扮演三胜的菊之助从舞台回到后台。一群后台人员跟着延三郎,弟子们端水,拿草履。但菊之助却无人理睬,他扮演的是女角,更显得可怜。
菊之助:我的草履放在哪儿了?
后台人员:我不知道。
菊之助光着脚板找草履,发现草履被压在道具下面,取出来穿上。
多见藏的房间
剧团经理坐在多见藏面前。
多见藏:你说松幸怎么了?
经理:老板,虽然您那么说,可听众对他的评价实在太不好,所以,下次我想让别人替换他。
多见藏:我这个多见藏给他当后台哪,不用说这个那个,还是让他出演。
经理:是。
经理不满意地走出去。
还没有卸装的菊之助进来。多见藏身体不大舒服似地靠在坐椅扶手上。
菊之助:老板,您身体怎么样?
多见藏:谢谢,谢谢。我死了一次又醒过来了,尽管跟一般的将要死去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菊之助:老板,我老是演不好,实在对不起您。我这样没出息的人,再给您添麻烦,您看过合适么?
多见藏:你说什么哪,你别多操这份儿心吧。对梨园界的人,你对谁也不用发怵。年轻时受人吹捧,不能成大器。多见藏支持你哪,你敞开胆子演吧。
菊之助的房间
是个许多人在一起的大屋子,菊之助进来,人们帮他卸装。多见藏的弟子多见三郎和阿鹤也在场。
阿鹤:松幸哥,今天早晨下着雨,您穿高齿木屐出来的,我给您带来矮齿木屐了。
菊之助:谢谢你。
多见三郎:(看到菊之助无精打采)松幸哥您怎么了?
菊之助:多见,我没有把握了,虽然你从侧面没少帮我的忙,老板刚才还鼓励我一番,可是我想,我还是搭个破烂戏班子离开这里为好。(做回家的准备)
多见三郎:搭个破烂戏班子?
菊之助:演多少年也演不好的饭桶演员,或者没有落儿的演员,到穷乡僻壤,给几个钱儿就演出……要不我就求阿鹤的父亲收留我这个徒弟,当个按摩师吧。
多见三郎和阿鹤听着难过,低头不语。
菊之助:多见,你也多注意,年轻时很容易虚度年华,不要丢掉刻苦学艺的精神……好,阿鹤,我先走了,你们多呆会儿吧。
菊之助走出。
朝日座后门
延三郎带着一群艺妓、舞妓走出来。
后台管理人:少爷,他们都想要个扑粉刷子呢。
延三郎:是么,那就给他们吧。
在他们后边,菊之助一人走出来。他站在与花街柳巷毗邻而夜色茫茫的后台门口,目送着众星捧月似地走远了的延三郎,叹了一口气。刚要举步,没想到,在他面前出现了提着包袱的阿德。
菊之助:阿德!
阿德含笑轻轻地一礼。
菊之助: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德:我早就到了。下了火车就立刻坐人力车直奔这儿来了,一直看了少老板的戏。
菊之助:你一个人来的么?
阿德:是。
菊之助:我真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你能到这儿来……我住在离这儿不远的按摩师的二楼,一班儿来吧。
两旁是花柳巷,所以他带着阿德快步走过去。
从道顿堀大街到桥头
菊之助和阿德从人群中走出来。
菊之助:你为什么没跟我一起来大阪?
阿德:您府上吩咐过了,所队我家里看管很严,怎么也出不来。
菊之助:噢,还这样哪。
阿德:可是,听到少老板的演技得不到好评,放心不下,呆也呆不住,终于跑来了。
菊之助:从那以后我就来到这里,演什么角儿都得不到好评。这一年来,我完全失去自信了。假若你在我身边,可能不会这样。如果今晚上你不来,我不一定上哪儿去了,也可能投河自杀了。
阿德:归根结柢都是由我引起的。我想帮助少老板成一个有一身硬本领的有名气的演员才来到这里。
菊之助:你来了也无能为力。我离开东京时,还满有自信,可是,现在才知道我根本不是这块料。
阿德:不,也许别人看来,您的演技不行,可是,由我看来,并不是出于偏爱,从您演技上确实看得出一年来苦学苦练的结果。我看出有一种别人还没看到的力量。再加把力就行,您可不能泄气。不用我说您也明白,艺术在于自己对它的态度。一年前,在大家吹捧之下您从不具备的力量,可如今在大家鞭挞之下却有了。
菊之助:是这样吗?要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阿德:真是这样,所以您要挺起腰来。
[划]
小巷
阿德跟着菊之助来到元俊家门口。
菊之助就在这儿。
元俊家里
菊之助带着阿德进来。
菊之助:我回来了……你上来吧。
菊之助带着阿德上二楼。
元俊惊讶地看着他俩。
元俊家二楼
菊之助和阿德走进屋里,把灯点着。屋里正象贫穷的演员住的地方,有些花梢的小道具和戏装。阿德巡视了一下寒酸的房间之后坐下。
阿德:(眼含热泪)少老板,原来您竟住在这样的小屋里。
菊之助:你带来的东西就这些吗?
阿德:不,还有一个柳条包,当行李托运来的,我还没有提取呢。
菊之助:那么,明天我去提吧。
阿德:(难于出口的表情)我在您这里打搅行吗?
菊之助:你拿我当做外人来的吗?不是吧。我早就把你看做我的妻子了。
阿德:不,我只是希望把少老板服侍成堂堂的演员,让您再回府上去。
菊之助:然后怎么办?
阿德:我再找个地方去。
菊之助:哈哈哈,你净说些傻话,所以我更喜欢你。
传来散场的鼓声。
菊之助:哎呀,已经散场了。
[溶出]
[溶入]
元俊家的二楼。早晨
半个月后,一个晴朗的早晨。
菊之助看剧本。阿德做针线活。
菊之助:阿德,你休息会儿吧,那么干会搞坏身体。
阿德:是,可是这件活儿,不在头晌交活儿不行。
菊之助:我不希望让你干这种低贱的活儿,但是……阿德,你还得再忍耐一点儿。下次要演“维盛”这出戏,我一定要挽回名声。这是音羽屋的拿手戏,老板说这次让我扮演权太,这个角色正合我意,我看,再忍耐一个时期,我就能起来。
边说,边看剧本。
菊之助:“昔日富贵荣华,今日一场空,想起老父,泪落膝上……”我现在能够深深体会到维盛的这种心情。阿德,这个角色,我能极其深刻地掌握他了。
阿德百感交集。
从楼下传来阿鹤的声音。
阿鹤的画外音:姐姐,家具店把梳妆镜给进来了。
阿德:我这就去。
阿德站了起来。
同上。楼下
家具店送来梳妆镜,阿德从二楼下来。
阿德:辛苦啦。
家具店员:谢谢您。
走了出去。
阿德高高兴兴拿起梳妆镜要往楼上搬。
阿鹤:我帮着您吧。
元俊:来,我给搬。
他眼睛不好使,要往楼上搬,却掉下来。
阿鹤:爸爸,您不行,您摔着了倒不要紧,别把梳妆镜给碰坏了。
元俊:你说什么?
同上。二楼
阿德和阿鹤抬着梳妆镜走上来。菊之助看到梳妆镜吃了一惊。
菊之助:哎!这是怎么回事儿?
阿德:为您扮装前的化妆……要演好戏,化妆也得有个好梳妆镜。
菊之助:这可真好!太谢谢你了。
菊之助高高兴兴地照着看。
菊之助:可是这笔钱,你怎么弄来的?
阿德:卖了我的东西买来的,您放心。
菊之助:(以感激的神情)那太过意不去了。
[划]
同上。楼下。夜晚
多见三郎面色苍白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多见三郎:阿鹤!松幸哥在吗?
阿鹤:在家。
多见三郎上了二楼。
同上。二楼
多见三郎上了楼。
多见三郎:松幸哥,不好了,……老板去世了。
菊之助:什么?多见藏老板昨天还那么精神呢……
多见三郎:突然死了。
菊之助:我这就去。
[划]
同上。二搂。早晨
菊之助参加葬礼回来,和阿德一起上楼。
剧团经理和串乡的戏班老板已在那里等待。
经理:你回来了。
菊之助:您来了。(对阿德)这位是剧团经理。
经理:这次,定角儿的事由我给办的,由于音羽屋老板去世,各个角色不得不换人,实在对不起,检幸兄,你这次休息一下吧,请你原谅。你可能指望着这出戏,突然不能出场恐怕生活上有些困难。恰巧这位先生为演戏的事和大西先生商量过,这次来是想为串乡的戏班子凑个角儿,怎么样,你考虑考虑。
菊之助和阿德陷于忧愁之中,默默无言。
经理:音羽屋死后,道顿堀好象熄灭了灯光似的,他的影响力真不小。这次,想你也必有沮丧的感觉吧。
戏班老板:怎么样,您能不能去我们那里……您也许有些困难不容易走,我们可以先支钱。
菊之助:您能给多少?
戏班老板:十五块钱。
阿德:您不要跟他们走,能不能设法留在大阪练功呢?
菊之助:我不想落在串乡的戏班里,可是下月的生活有什么着落……而且,老板一死,大阪也没有指望了。串乡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对戏班老板)我去吧。
[溶出]
四年后的初秋
[溶入]
乡下的小剧场后台。夜晚
阿德靠蜡烛的光亮,在用木板隔开的简陋而且塞得满满的化妆室里铺被褥,屋子窄得褥子都铺不开。隔壁也一样,孩子已经睡着,大人伸开四肢睡在孩子旁边。
在后台一角,有人用戏箱和小道具围起来,象震灾时的难民那样,拼个床,睡在上面。在灯光下,梳头师一根一根地编假发。远处传来蛙声。
另一边,菊之助只系一个兜裆带和其他演员一起跟戏班领班在谈话。
领班:不管你们费多少话,没有钱,怎么给你们哪。
演员:你不守信用,你这么不讲理,我们不能在这儿干了。
领班:你不想干就算了。
演员:我不干了也行吗?戏缺角你怎么演?
领班:象你们这样的无能,缺一两个,也照样演戏。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吧。
菊之助来到阿德这边。
阿德:还在那儿争执哪?真没意思。听说,有的名人连饭都吃不上还一心练功,可是你为了赚几个小钱,嘴里老说讨厌讨厌,非得从这个串乡戏班拔出脚来不可,老想走,老想走,可是老没能脱离得了,腻味歪歪地拖了四年。
菊之助:真对不起你,跟了我这样的男人,算你倒了楣,你若不愿意,你爱去哪儿都行。
阿德:不是我受不了,我是心痛您,不愿意让您在这种串乡的戏班子里受委屈。
菊之助:要是心痛我,那就操心得过头了。我现在心情很好,觉得有意思得很哪,只要一瞪眼,听众就高兴。有人说若尝过串乡演戏的滋味就永远也不会忘记,确实是这样……哎!你就别多管了,先给我点零花吧。
阿德:您要上哪儿去?
菊之助:快离开这个镇了,我玩玩去。
阿德:钱,我这儿可没有。
菊之助:你别胡说,前天那个五角银币哪儿去了?
阿德:您的衬衣和袜子不换太难看了,这是买东西的钱。
菊之助:不用买这些,你把钱拿出来吧。
阿德:您完全变了。
菊之助:算了,你不用说这个那个,说点受听的不好么?
阿德:您万万不要忘记离开东京时的心情。
菊之助:那时有过什么样的心情呢……郡已经是往日的梦了。哎!你快给拿出来。
阿德:您说这种话,我不能给您。您离东京时不是说过么,“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我一定要成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好演员”。
菊之助:我不是已经成了好演员了么,从青衣到花脸,什么角都会演,演个孩子还许都行。哈、哈哈。
阿德:这一阵您一点也不正经演戏,今天,连台词都跳着说。
菊之助:混帐!这些连戏名都不懂的观众,给他们演那么多的戏,有必要正经八板地道台词么?
阿德:我的话您已经听不进去了。(泪汪汪地)
菊之助:喂!不给么,快给。
阿德:我不能给。
菊之助打了阿德一个嘴巴。
阿德吓了一跳,捂住睑。
菊之助:都是因为你,我才落到这个地步。
菊之助说了这句话就走。阿德顿时泪如泉涌。稍停,赶快取出钱和菊之助出门穿的夏农,慌忙追了出去。
同上。客座
阿德走到昏暗的客座,这里空空荡荡,戏班子的人们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地睡着了。
阿德到处寻找菊之助。
客座的窗户挂着破草席,从这里看到夏天的月亮,还看到剧场前面在夜风中飘荡的戏班子的广告旗。菊之助在这下面躺着。阿德走到菊之助跟前。
阿德:给您。(掏钱给他)
菊之助:……
阿德:都怪我,您别生气。演员一般是好玩好乐的,玩一玩心情才痛快些,您去吧。
菊之助:……
阿德把钱放在那里。
阿德:您是想去吧。
菊之助:……
阿德:您在这里睡会着凉。回屋里睡吧。
菊之助:……
阿德以悲伤的神情走出去。
不一会儿,她拿来蚊香,擦着眼泪,把蚊香放在菊之助身旁,要给他穿夏衣。
菊之助:阿德。
阿德:是。
菊之助:把这钱拿回去。
阿德:您不是想……
菊之助:让你拿回去就拿回去吧。
进来一个剧场的伙计。
伙计:请大家起来吧,马上就得搬家。
演员们起来。
演员:怎么回事?
伙计:合同还剩两天,但是,太不叫座儿,只好请你们就走。
演员:今晚就搬吗?
伙计:马上搬。
演员:今晚让我们住一宵怎么样。
伙计:不好办,紧接着上演的杂技班子的人马已经到了。
演员:你们简直是胡来!
同上。后台
大家匆匆忙忙收拾铺盖。杂技班子的人们蹲在门口等待进屋。演员们、菊之助和阿德从客座走过来。
菊之助:干什么?你们简直是欺负人,哪有人家还在上演就闯进来的道理!让他们上别处住不就行了么……经理哪儿去了,经理呢?
同上。门口
杂技班的领班走过来,对正在等侯进去的他们那群人说。
杂技领班:你们受等了,进去吧。
菊之助走出来。
菊之助:且慢,戏班经理还什么都没跟我们说哪。
杂技领班:经理跟你们说没说过我们不管,反正跟我们说过了。(对他那帮人)喂,进吧,进吧。
杂技班的人陆续地往里进,戏班子的人们拿着行李往外走,其中也有阿德。
菊之助:喂!戏班子经理哪儿去了?
这时,剧场的一个伙计提着灯笼急步走来。
伙计:出事儿了。
演最甲:怎么了?
伙计:别提了,戏班经理溜了。
演员甲:什么!
大家惊呆了,菊之助也愣住了。
演员乙:岂有此理!
戏班领班带着孩子急忙赶回来。
菊之助:领班,经理溜了。
领班:是呀,我听到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赶回来了。
演员甲:咱们怎么办哪。
领班:我想,没什么办法,只好散伙啦。
演员乙:领班能不能给想个办法。
领班: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演员丙:不是还有小道具和戏装吗?
领班:那些东西早就成了贷款的抵押了。
大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场骤雨猝然而来。大家忙到檐下避雨。
演员甲:啊,真倒楣。
大家看着急骤的雨脚直发愣。
演员甲:既然非散伙不可,老在这儿呆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领班:火车钱,我想办法,有投奔的就请走吧。
演员甲:扇菊兄,您打算怎么办?
演员乙:我也没有办法,尽管老板总责备我,也只好再回老板那里去了。
演员丙:虽然如此,大家一起演过戏也算个因缘,那么咱们就分手吧。
虽然这样说,大家还在站着。过了一会儿,大家嘟哝着,沿着屋檐下走去。阿德看着发呆的菊之助。
阿德:咱们怎么办?
菊之助:……
阿德:走吧。
菊之助:上哪儿去呢?
阿德无话可答。
[划]
小客栈里。傍晚
女佣人把菊之助和阿德带进来。点着纸罩座灯的黑乎乎的屋子里,有背着千手观音的行者夫妇,有卖千金丹的,有耍猴的,有拜庙进香的,有虚无僧等人。有的躺着,有的坐在一起,好奇地打量刚进来的他俩。一位老太太在屋里一角,面朝着墙壁既不是念经也不是唱歌地嘟哪嚷嚷。菊之助和阿德坐下来。阿德好象身体不舒服,喘起来。
菊之助:真没办法,你怎么不注意,又着了凉……大姐,你给拿铺盖来。
女佣人:您给八分钱。
菊之助掏出钱来。
女佣人拿来铺盖,扔下就走。
撒海报的把海报扔进来就走。
耍猴的捡起海报念起来。
耍猴的:东京大歌舞伎……
菊之助:(听他一念,插嘴说)东京歌舞伎在哪儿演哪?
耍猴的:从这月七号在名古屋末广座上演。
菊之助:什么角?
耍猴的:芝翫和福助。
阿德:(得了救似地)成驹屋父子啊,您看,这才是真正的天佑神助哪!
菊之助从耍猴的手里接过海报看了一看。
阿德:您去见成驹屋的少老板,商量一下怎么样?
菊之助:我现在这副寒酸相,怎么好见他?
阿德:可是,他们也许能给您一个角色演一演。
菊之助:不会的,我要是还在大阪,也许可能。但是,现在已落在串乡戏班,堂堂的东京歌舞伎怎能收留我这样的人演戏呢?
阿德:可是,我想您的演技只有比从前提高了,决没有降低。只要在名古屋出了名,你就不说回东京也能回去。要是他们能让您演一场,受到好评,您的脸面也好看,趁这机会是不是该试一试?
菊之助:恐怕不行。我们希望他们会念旧情帮我的忙,这只是一厢情愿,他们不一定这样想。你不是也看清了人情世故是怎么回事么……我看串乡倒很自在。
阿德:不,那样您多年的辛苦和我多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么?
菊之助:再等一等吧,过些日子也许来个象点样的串乡戏班。反正演什么戏我也都行……哎,别提这些了,我出去找个好活儿,你就等着吧。好好唾吧,不然你这感冒就更厉害啦。
菊之助走出去。
阿德想了半天,爬起来换衣服准备外出。
[划]
名古屋福助下榻的旅馆房间。夜晚
这里和小客栈相比,真有天壤之别,房间富丽堂皇。
福助在弟子的伺候下穿上睡衣刚要入睡。
女佣人走进来。
女佣人:福助老板,有客人来。
旅馆后门
福助走下来。阿德在不显眼的地方坐着,怕人看见似的,看见福助,站起来行礼。
福助:那不是阿德么?
阿德:好久没见了。
福助:你在名古屋么?菊哥干什么哪,你们在一块儿吧。
阿德: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才求您来的。
福助:请上来吧。
阿德:这么晚,对不起。
[划]
同上。另一个房间
阿德坐在福助,芝翫,勘弥的对面。
福助:是啊,你们可真没少受苦。
阿德:可能是这种辛苦锻炼了他的艺术,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得出,他的演技比从前强多了。可是,有了本领始终也不能扬眉吐气,我这才明白了,梨园界,没有门第做靠山还是不行。您能不能帮帮忙,替少老板说说情,让他能回到东京家里。不然,这样下去,他就一垮到底了,现在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现在不救,再晚就救不起来了。请您拉他一把吧,我恳求您了。
福助:关于阿菊的问题,我曾经谈过好多次。每一次跟他爸爸说情,他爸爸总说,他没有真正本领……由寺岛大叔来看,对观众没法交待,所以就搁下来了……(对勘弥)您看怎么样,能不能让他参加这次演出,如果能博得好评,寺岛大叔也会不再计较别人的闲言碎语,允许他回家吧?
芝翫:这次上演的戏,能让他演什么?
福助:您让他演《逢坂关》(注4)的墨染吧。
芝翫:墨染?这可是太冒险。尽管是寺岛的儿子,可他毕竟是个串乡戏斑的人,让他演这么重要的角色,这可是在梨园界没有的事,旁人也不会答应。
福助:我知道是太冒险。不管旁人说什么,只要爸爸和守田大叔答应,就能出场,我求求您,我想给阿菊找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勘弥:好吧,让他演吧。
阿德:(欣喜若狂)那么,能让他出演……太谢谢您了。(哭起来)
勘弥:(心里很辛酸地看着她)阿德,如果菊之助这次做了脸,他的父亲允许他回家,你能让他回音羽屋这个家吧?
阿德:是,我想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回家去……
勘弥:如果他演的不成体统,那就没有办法了,如果他真有了本领,阿德,那么你就能把他送回寺岛家吧?
阿德:一定。
勘弥:啊,阿德……
阿德:您是想说让我跟他分手吧?(眼泪汪汪)这个问题,我已经打定主意才来到这里。
大家难过,默默无言。
福助:那么,先去把阿菊接来吧……对了,把跟大家见面时穿的衣服给他带去。喂!
弟子出来。
福助:你把我昨天穿的那套和服和外套给拿来。
[划]
穷街陋巷的小客栈门外
点着灯的两辆人力车匆匆赶来,福助和阿德下车。
小客栈屋里
福助和拿着包袱的阿德进来。
菊之助和住在同一客栈的卖千金丹的商人等正在喝酒。
阿德:您在这儿?
菊之助:(回身)啊!福哥。
福助:(含着泪)菊哥!有话以后再说,先跟我走吧。
菊之助:什么?没关系吧,你喝一杯。阿德,我找着好活了,没想到,给了不少钱。
耍猴的:他请我们客。
阿德:把那钱快还回去吧。成驹屋老板同意接受您加入他们的剧团,还决定让您演墨染。
福助:菊哥!咱们走吧。
[划]
名古屋末广座的舞台。傍晚
舞台上在演《逢坂关》,演到墨染出场的一段。
关兵卫:真有怪事,一甩这只袖子,我怀里的兵符就飞向樱树去了。这棵樱树有精灵,不管那些,要把它除掉。
关兵卫手持斧头想对付樱树,响起急骤的大鼓,妖气压来,关兵卫神志模糊。
唱词(长流水调):
沉沉深雪压在樱树上。早晨成云,傍晚成雨,昔日巫山梦中常见之墨染就站立在这里。
樱树正面形成空洞,洞里照出菊之助扮演的墨染,片刻,墨染消失在黑幕中。这前后一直是鼓声轻盈。
唱词(长流水调):
无怪广传风流艳名,确有含苞待放之态。
大鼓在响,硝烟突起,墨染从樱树里走出,站在舞台上适当的地方。
唱词(长流水调):
奴为薄命人,年幼沦为章台女。在此成长,好比嫩柳轻杨,年年任风摇霜摧。夜夜异梦,宛如泡影消失在水中,凄凉身世,恰如断梗飘萍。
连续轻击的鼓声。关兵卫从失神状态中清醒过来,看到墨染。
关兵卫:呀!陌生女人,你何时从何地来到这山荫的逢坂关?
墨染:我从撞木町(注5)到此。
关兵卫:嗯,你干什么来的?
墨染:来此相见。
关兵卫:见谁?
墨染:见您。
关兵卫:什么?见我?
墨染:我愿同您永修姻好。
关兵卫:你说什么?
墨染:(唱)
我羞答答,心意难言,期待久矣的真情实爱,才使我不顾雪深路远,万匆见怪,望君倾心见怜。
名古屋末广座舞台的一侧
阿德和勘弥注视着菊之助的表演。阿德不敢再看,走进去。
末广座舞台底下
阿德跑到台下的狐仙堂前,跪下来祈祷菊之助的成功。
同上。舞台
《逢坂关》接近尾声。
唱词(长流水调):
……抡起大斧拼命砍,毕竟和凡人大不同,墨染本是樱花精,她神通广大,轻身一闪,如樱花飞雪,月遁云中,好比朦胧夜晚水中月影,忽显忽遁,无法捕捉她的影和踪。她已从人世轮回得解脱,返本还真,不见其身只闻声。她傲雪凌霜玉洁冰清。待到春来盛开时,投影水面,荡翠摇红。小町樱,芳名常在,千秋永盛。
墨染手持樱枝,与歌仙大伴黑主的化身关兵卫共舞一番。
幕落。
后台监督走出来。
后台监督:今天就演到这里。
响起散场大鼓。
同上。后台
菊之助退场回来。服装师等帮助他卸装。
服装师:您辛苦了。
福助跑进来。
福助:(抱住菊之助)菊哥,真不错!真不错!!我爸爸也吓了一跳,我也大吃一惊。
勘弥进来。
勘弥:菊之助,你可真大有长进啦。
福助:好啦,这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回东京了。
菊之助大为高兴。
同上。走廊
阿德痛哭流涕。片刻,想起将要与菊之助离别,悲伤地走开。
[划]
若宫八幡神杜的院内
薄暮时分,阿德和菊之助走进来。
菊之助:阿德,能回东京了,你也能一起回去了。
阿德:是么,真的么?(强作笑容)
菊之助:是真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当然,回东京比在这儿好多了……我现在好象在梦境,连做梦也没有想到,大喜突然来临。
阿德:真是。
菊之助:我想,要能在这儿获得好评,就有脸回东京,所以拿出全部力量好好演了。可是我也没想到能够引起这么大的轰动,连我自己都奇怪,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本领,哈,哈,哈。
阿德:我早就知道您今天登台一定会成功。对,我早就知道,多年的辛苦不会是徒劳的。我猜一定会吓大家一跳,心里乐滋滋的。果然成功了。(渐渐语无伦次)您没有白受苦,总算熬出头来了,这是当然的了,您可真没少受苦。说实话,哈,哈,哈,虽然这样想,我还是不放心,您一上场,我就不敢看舞台,跑到台下的狐仙堂前一心祈祷,直到您演完,可笑吧……这就行了,您由衷地高兴吧。这回,您的脸也有地方搁了,可以大摇大摆地回东京了。
菊之助:回到东京,我们首先要去子孙娘娘庙院那个烤鸡肉饭摊,那是我们忘不了的地方啊,哈,哈,哈。
菊之助和阿德所住旅馆的走廊
菊之助和阿德回到旅馆来。
菊之助: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才对,(因为阿德没有回答)喂!你怎么了?
阿德:(从沉思中醒过来似的)我高兴的有点发呆了。(突然兴高采烈似地)我太高兴了,怎么庆祝好呢……大姐!大姐!
女佣人来到。
阿德:大姐,今天晚饭你给订两份嘉鲫鱼和两份大虾,一份带头的烤鱼,再来个文蛤汤什么的……别忘了酒。
女佣人:是。
菊之助:喂!定那么多行吗?
阿德:有什么不行的呢?今天是大喜日子……今晚,您又成了以前的菊少爷了,敞开胸怀,想说的话说个痛快吧。
菊之助看见绸缎庄送来的衣料。
菊之助:呀,早就送来啦?阿德,这是我让到后台来的绸缎庄给送来的。你回东京穿现在这身儿不行,怎么样?(搭在阿德的肩膀上)嗯,不错,很合适。
阿德:花样真好!(心酸欲泪)
菊之助:你快缝吧,你要在这出戏上演的最后一天之前做好,不然就赶不上了。
阿德:您累了吧,洗洗澡吧。
菊之助:好吧。
阿德帮助菊之助换下衣服。
菊之助:真没少让你受苦,往后可该我疼你了。
阿德:(强压涌上心头的悲痛)往后,往后……(以笑容遮掩过去)
菊之助出去洗澡。阿德捧着衣料忍声痛哭。
[溶出]
[溶入]
火车里。夜晚
在名古屋车站停车的火车里。福助、芝翫、勘弥和弟子们急急忙忙走进车厢。开车前的嘈杂。
不一会儿,菊之助走进车厢,好象是在找阿德。
福助的弟子:音羽屋的少老板,取得这么大的成功回东京,您高兴吧。
菊之助:那是………阿德上车了没有?
演员甲:刚才,在剪票口看见她了,也可能坐在别的车厢吧。
菊之助点点头,走向别的车厢。站长吹哨,机车鸣笛,火车开动了。
不一会儿,菊之助面色难看,摇摇晃晃地从狭窄的通道走到福助、芝翫、勘弥的面前。
菊之助:福哥,车里没有阿德!
福助很难过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
福助:这是阿德的信。
菊之助:(愤怒地抢过信就看)岂有此理,是你说的吧!是你说让我们分手的吧!那么,你说能跟阿德一起回去是欺骗我的话喽?
勘弥:寺岛,你先别生气,这是我说的。
菊之助:您为什么管这份闲事?
勘弥:你先别这么说,坐下来听听我说……在我说出这话之前,阿德早就拿定了主意。阿德和我们都是一心一意想救救你,让你能够回东京。万幸,这次演出很成功,这样,寺岛大叔也会宽恕你。但是,这样一来,阿德就成了问题了,就是说,阿德要不跟你分手,你爸爸是决不会允许你回家的。
菊之助:你们太多管闲事了。
福助:怎么能说这是多管闲事?菊哥!
菊之助:我并没有托过你们跟我父亲说情,是你们自己随意而为的。
福助:随意而为?菊哥!
勘弥:成驹屋,你先别说了,寺岛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寺岛,你也得好好想想。
药之助:我和阿德的关系,不象大家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不管大家替我怎样说情,如果能够跟阿德一起回去,那没得说,如果只是我一人回去,我一点也没有什么高兴的。
福助:菊哥,你一定经过刻苦磨炼了,可是,不管你怎样刻苦磨炼,单凭自己的力量,再过多久你也不会出头露面。连阿德也说过,干这行,有了门第才能成名成家,艺术上才能有造就。你还是应该回到东京,只有在尾上菊五郎这个大伞之下,依靠那些从小时候就爱护你的广大听众,你才会有前途。
菊之助:就算我自己成名成家了,要是跟阿德分手,我也并不高兴。不论是飞黄腾达,还是飘零沦落,我希望我们俩在一起。不找到何德,我不能回去。我在下一站下车l
勘弥:寺岛,你也应该理解阿德的心情啊。她之所以忍住辛酸的眼泪同你告别,是生怕你因为她而把你极其宝贵的艺术成就毁掉,反复考虑之后才下了这番决心的。
菊之助:那么,阿德今后怎么办?多年来她在生活上吃尽了苦头,连身体都垮了。我在戏上刚刚有了出头之日,正想今后在艺术生涯上不再让她操心,可这时候让她一走了之,我怎么忍心,怎能对得起她。
勘弥:你既然对阿德有这样的深情厚意,更应该不辜负她的心意,回东京专心修艺。从阿德来说,你现在各处找她,不如你成名成家让她更高兴。不是为了我们,为了阿德,你也应该回去。
菊之助:(泪汪汪地)有一次她为了给我凑赌本,不得不当衣服,只穿一件贴身衣衫在寒冷的后台哆嗦了一天。还有一天,我无情无理地打了她,她肿着脸哭了一宵。就前些日子还饿着肚子连走了两夭。她跟着我受了这么大的苦。阿德!你怎么这么糊涂,你上哪儿去了?
大家默默无言。只听到车轮声。响了一声汽笛。
[划]
大阪元俊的家里
阿德推门而入。好象阿鹤不在家,家中无人。
阿德:在家吗……阿鹤!
没有回音,阿德脱木屐上去,坐了一会儿,又走上二楼。
同上。二楼
二楼变了样,但是,菊之助的梳妆镜和没拿走的东西都在这里。阿德坐下来,点上灯。她坐在镜前,抚摸着镜台,拉开抽屉一看,用旧了的扑粉刷子还在这里,看着看着,热泪滚滚。从道顿堀传来散场的鼓声。
[划]
东京。第五代菊五郎家。厢房客室
菊五郎,夫人里子、荣寿太夫、松助、芝翫、勘弥和福助,让菊之助坐在中间,摆酒设宴。
里子:再没有比这让人高兴的啦。菊之助一回来,长期以来闷闷不乐的他爸爸也喜形于色了,我可轻松了。
众人大笑。
荣寿:阿菊,寺岛大叔说了,这次,在新建的歌舞伎座的第一次公演时,他要扮演老狮子,让你和福助扮演小狮子,父子一起好好地演一番,你会高兴吧!
松助:大老板,能不能趁此机会给少老板以第一代菊之助的称号?
菊五郎:嗯,好吧,
里子:这可太好了,菊之助。
菊五郎:守田老板,怎么样,在这儿演完之后首次去大阪演出的事,请您给定下来吧。
松助:噢,您能辛苦一趟,那太好了。
菊五郎:阿菊也想一起去。
勘弥:那好,咱们大办一下吧。菊之助,关西这些人没少欺负你。这次,让他们看看。哈,哈,哈。
虽然大家说的都是令人高兴的话,可是菊之助依然闷闷不乐,强作笑容,默默无言,一杯一杯地喝酒。
这时,从厨房传来婴儿的哭声,菊之助听了一动心,悄悄站起来,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菊之助出来,朝婴儿的哭声那边走去。
同上。走廊
菊之助寻找婴儿哭声。
同上。厨房
菊之助走进厨房。一个求乞的老太太背着婴儿站在厨房门口在哄孩子。正象前几年他跟阿德一起吃西瓜时那样,一个男弟子和女佣人一起在切过年上供撤下来的大年糕,给了乞丐一片,乞丐道谢而去。菊之助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过了一会儿,已经长大了的小幸从菊之助背后走来,抬头看着菊之助。
小幸:大叔,您是谁呀?
菊之助:(看看小幸)噢,你是小幸啊!你都这么大了。
[划]
歌舞伎座舞台
舞台上有石桥,大萨摩调的演唱刚完,幕拉开,菊五郎、菊之助,福助三人扮演的狮子在石桥上摆好姿势,被推到舞台前缘。听众席一片掌声、喝采声,有人喊:“音羽屋!”
菊五郎:狮子仔生三天,踢下山谷。
菊之助:在山谷岩石之间,苦修多年,再次回到父母面前,未臻成熟,菊之助也。
福助:共修共炼,精益求精。
菊五郎:请观众多多关照。
菊之助:俯首奉请。
三人:奉请。
听众席鼓掌喝采四起。
长歌调的歌唱声起。狮子开始舞蹈。
[划]
手拿花束的伴舞者登台。走场。
[划]
花道(注6),狮子抖动着长毛后退,收场干脆利落。
听众席雷鸣般的鼓掌和欢呼声。
[划]
大阪道顿堀的梨园茶馆内部及其附近。傍晚
乘船入场仪式开始之前的一派热闹。和服盛装的菊五郎、菊之助、松助和音羽屋门下的其他演员们在前。随后有大阪的闻名演员、艺人、乐师,穿着带音羽屋家徽短褂的角座和朝日座的人们,南地和北新地的艺妓等等,不下数百。此外还有花柳界男佣人,歌舞伎伴奏人员,消防组、义务消防队的头头儿们,侠客们等等,都等待着上船。伴奏人员已开始高声奏乐(本来还不应开始奏乐,但这里是为了与前场歌舞伎的音乐效果保待协调)。
演员甲:到底是大老板初去大阪公演,真有威风!我还没看过这样隆重的乘船入场仪式。
松助:少老板,您看!您还叫艺名松幸的时候,朝日座的人们那么看不起您,他们今天却打着有您名字和家徽的灯笼来捧场。
菊之助并没有高兴的样子。
站在旁边的菊五郎看到这种情况。
菊五郎:阿菊,你对大阪很熟啊,在演戏之间带我各处看看。
菊之助:是。
菊五郎:你是第六代,今天这个乘船入场仪式,我不是主角,你才是主角,应该站在船楼上向松幸时代的老顾客们致敬。
菊之助:是。
菊之助满腹凄凉似地离开了菊五郎。菊五郎看到他怎样也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沉思了一会儿。
这时,按摩师元俊拨开人群走过来。
元俊:我打听一下,松幸老板,不,菊之助老板在吗?
菊之助:(看到元俊,亲热地)噢,元俊大叔。
元俊:您,您可真象个样儿了。
菊之助:谢谢您,好久没见了。那时您那么照顾我,以后也没有问侯您,太缺礼了,阿德她……
元俊:阿德嘛,在我家里住着哪。
菊之助:阿德在您家里……
菊五郎向这边看了一眼。
元俊:她病得很厉害,快不行了。从这春天患病,梅雨期以来更加重了。
菊之助:啊?!
元俊:她不让我告诉您她住在我家,可是,大夫说,恐怕过不去今晚。所以,我实在忍不住,跑来告诉您。虽然我也知道这里有各种复杂的情况,但是,您能不能这就跟我去看她一眼?求求您了。
菊之助:不过……
菊之助略显踌躇。尽管背过脸去却听了个仔细的菊五郎开了口。
菊五郎:阿菊,看看你老婆去吧!
菊之助:啊?
话太突然,菊之助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菊五郎:你见到阿德跟她说,演员这行当,不管怎样用心教导,也不是单凭聪明就能提高的。你能够有今天,全凭阿德不惜身心交瘁地鼓励了你,让你苦修苦炼。你说我向她致谢。
菊之助:爸爸!
菊五郎:快去!到中之岛中间休息时你再上船就行。
菊之助:谢谢您,爸爸。
元俊家的二楼
从远处传来热闹的奏乐声。
元俊走上来。只见阿鹤在阿德的枕旁服侍她。
元俊:阿德,松幸老板来了,菊之助老板。
阿德:什么!
菊之助:阿德!
叫了一声坐下来,阿德泪流满面,她把脸扭了过去。
菊之助:阿德!
阿德不理菊之助,泪流不止。
阿德:(对元俊)大叔,您为什么把他叫来,我那么拦您,为什么还把他叫来?我们不能再见面……您回去吧。不,应该叫您少老板,您回去吧!
菊之助:阿德,你不要操心,爸爸同意我们的关系了。他让我来看看老婆,还说,我能够有今天全靠你的鼓励,让我替他向你致谢。
阿德:大老板说的……真的吗?
菊之助:从此以后,我们能堂堂正正地生活在一起了,我们总算能够在一起生活了。我也成了挂头牌的名演员了,不论在艺术上或生活上,都有光明的前途了。
阿德:是大老板允许我们了吗?(放了心似的)
菊之助:我们总算能成家了。
阿德:能够在大庭广众之间叫“你”了吗?
菊之助:当然啦!
阿德:你说,是不是这样一来我的病也会好的?
菊之助:一定会好,不好怎么行?你脸上现在很精神嘛。
阿德:(心满意足,平静地)不,我死了也不要紧啦,你已经成了名演员,大老板也原谅了我们,我也看到你……我再没有什么惦记的了。
菊之助:你哪能这么容易就死,是不是元俊大叔?哈哈哈亭(以笑声掩盖着泪水)
这时,乐声高昂。
阿德:(突然想起什么)你,今天不是乘船入场的仪式吗?船快开了,快去吧。
菊之助:管他仪式不仪式呢。
阿德:别说这些傻话,对演员来说,捧场的听众是最要紧的,你要不参加乘船入场盛仪怎么行呢,快去吧。
菊之助:好不容易见到你,我怎么能……
阿德:我,你不要挂念,仪式完了再来,不是更能从从容容地说话吗?
菊之助:(勉强地)那也是。
阿德:(惴惴不安地)你觉得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吗?
菊之助:没那回事几。
阿德:那,你就去吧。我在这里听着奏乐声联想着你乘船入场的英姿等待你,你去吧。我不已经是你光明正大的妻子了么?不是你在任何人面前都称之无愧的妻子了么?那么,你不折不扣地听你妻子的忠告不也是应该的么?
菊之助:(下了决心)好,我就去一趟,你等着我……阿德,你一定等着我。
同上。楼下
菊之助和元俊下楼。
菊之助:元俊大叔,她能等到我回来吗?……我一点也没有能爱护她,心疼她,刚刚能这样做的时候……阿德!你可别死啊!
[划]
大河
薄暮时分,九艘挂着许多灯笼的大屋顶船依次排开,第一艘坐着音乐伴奏人员,第二艘坐着花柳界男佣人,第三艘坐着南地五花街的艺妓们,第四艘坐着北新地的艺妓们,第五艘坐着菊五郎和迎接他们的右团次、我童、雁次郎、福助、璃宽,第六艘坐着菊之助、荣三郎、松助、彦十郎、源之助和迎接他们的演员们,第七艘坐着音羽屋门下的弟子们和有关人员,第八艘坐着角座的乐师们,净琉璃歌者和化妆师等,第九艘坐着膳房人员、四区的消防人员、侠客们。河道两旁人山人海一片欢呼声。
[划]
元俊家的二楼
阿德流泪倾听乐声。
[划]
大河
菊之助英姿飒爽地站在船楼上向群众致意。
[划]
元俊家的二楼
阿德含着微笑溘然长逝。
[划]
大河
菊之助站在船楼上激动得流泪,强作笑颜向群众致意。
[划]
(全剧终)
注释:
注1:荣寿是名,太夫是歌舞伎中扮演旦角的。
注2:净琉璃传统剧目之一,内容描写三胜和半七的悲恋故事。因两人无法成其好事,决心自杀。三胜想安排好亲生女儿阿通,再与世永别。二人去看阿通,母女依依不舍。
注3:以三弦、琵琶伴奏的说唱曲艺。
注4:歌舞伎中的代表作,登台人物最多,所以歌舞伎剧团在一地公演时总以它作为开场戏,借此使本剧团人员与观众见面。故事内容描写逢坂山的关守关兵卫(实际上是歌仙大伴黑主)盘查渡关人员岑宗贞(男)与小野小町(女)过程中,发现小野本是墨樱的精灵这段故事。
注5:江户时代伏见游乐街所在地。
注6:日本戏剧舞台两旁通向观众的通道,按照剧情要求,演员有时由此上下场。
译自日本《电影旬报》1939年10月上旬号
《残菊物语》可以说是沟口健二的电影中描写女性为男性献身的一部杰作,在这部电影中,观众看见的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女佣对少爷无私的爱。姑且不论两个人在一起是否幸福,悬殊如此之大的地位就足以让这段感情承受不小的非议,事实也确实如此。或许,很多观众会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爱情。但是,恋爱中的潜规则是相对平等的身份,地位以及人际关系。而且,在封建时代的日本,“爱”的定义本身就非常的模糊,然而,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女人的献身和爱肯定有关,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其他人。封建时代的日本,男女之间的关系本身就很微妙,少爷和女佣之间的身份和地位更是相差甚远,在这样的相差之下,所谓为爱而献身的说法有些行不通。
与其说这是爱,不如说这是女人的一种反抗方式。
既然恋爱要以相对平等的身份,地位以及条件为基础,那么,本片中的女佣,会用自以为的方式来太高自己的身份,影片中有这么一幕,女佣指出少爷的问题,少爷虚心接受了女佣的批评,这样女佣非常高兴。但是,在旁观者看来,女佣的行为毫无分寸可言,忘记了主仆的尊卑关系,这样女佣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她决定献身。这样的行为也很好理解,作为地位低下的女佣,想要提高自己的地位,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少爷接受自己,在期间可能会产生所谓的爱情,但是,这并不是突如其来的爱情,而是在行为或者想法出现之后,才逐渐产生的爱情。相比较反抗来说,这样的爱情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对于封建时期的日本女人来说,反抗的方式有很多种,献身只是其中的一种方式,也是最普遍的一种方式。由于反抗情绪而导致的献身行为,乍一看,会让人感觉到这是“爱情”其本质依然是反抗。而这种反抗的意义就在于强化了电影中对男尊女卑的这种现象,可以说,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悲剧性讽刺。
《残菊物语》虽然是一出悲剧,但并不是因为男女之间的爱情没有开花结果,而是这种另类的反抗行为让人感觉到某个时期的日本女人的艰辛和不易。在沟口健二的部分电影中,由于女人的献身而取得成功或者尊严的男人总会有一些沾沾自喜的感觉,比起那些在献身之后逐渐走向毁灭的女人来说,这种沾沾自喜显得格外的刺眼,正是因为这种刺眼会让一部分观众认为沟口健二的电影是在歌颂男权社会。其实,这不是一种反讽的表现方式,放大男人的沾沾自喜,其实是为了反衬女人的卑微和落寞。
沟口健二的电影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对女性命运的描述,而是对某一个时期的日本社会的描述。男尊女卑本身就是一种悲剧的根源,这种根源的造成依然是来源于性别以及身份的不对等。
很多欧美的评论家之所以认为沟口的电影有魅力是因为他奇妙的拍摄风格以及镜头的运用,因为欧美评论家以及影评人熟悉的是三四十年代的好莱坞的镜头移动方式以及二十年代末苏联的蒙太奇理论以及相关的电影技术。但是,对于这个亚洲导演使用的拍摄手法,他们觉得非常新奇。所以,沟口健二的《西鹤一代女》,《山椒大夫》,《雨月物语》等等影片都在国际上取得了不小的赞誉。
今天是日本影史最伟大导演之一——沟口健二诞辰122周年,谨以此文纪念这位一辈子在作品中为女性发声的电影人。
如果只用一个字来概括沟口健二的电影,非“侧”字莫属。由题材至运镜,从构图到氛围,无不透现着一种含蓄而婉转的“侧描”美学。
沟口健二的作品,大抵以女性作为主人公,涵盖古今时空,历数女性在家庭与社会中所遭受的压迫与苦难。在传统男权社会中,大部分女性都逃不出失去自己的“正面”、沦为男性的“侧面”的宿命——在家庭里,她们唯有“侍奉在侧”,以便扶立出男人的“光辉正面”;在社会上,她们只能自愿或非自愿地成为男性的玩物,遭侮辱,受损害,被放逐到社会的边缘一侧。与旧日女性命运相一致的是,在沟口健二的电影中,最常出现两类女性形象:一种是为了身边的男性而自我牺牲、默默奉献的卑微女性。另一种则是迫于生计以艺妓或妓女为职业的女性。
第一类女性形象,最具代表性的例子便是《残菊物语》(1939) 中的女佣阿德,在其他人一面夸赞歌舞伎世家传人菊之助的演技时,只有她敢于直接表明自己的真实想法,菊之助由此对她好感大增,两人日渐亲密起来。之后,由于风言风语与菊之助父母的反对,阿德被辞退,她便不再与菊之助见面,生怕影响他的前程。菊之助一气之下决定和阿德私奔,寻求自立门户的机会。他们先投靠了大阪的剧团,阿德日日赶工针线活维持生计,并卖掉了自己值钱的东西,只为了给菊之助买一个排演化妆用的梳妆台。但好景不长,剧团老板因病去世,菊之助遭到解雇。两人只得跟着一个巡回剧团走了。此后整整四年时间,菊之助都只能做一个串乡的流浪艺人,阿德则不离不弃,忍受苦厄,全力照料着菊之助的生活。然而,巡回戏班经理突然跑路,阿德也因穷困和劳累患上了肺病。这时,二人得知东京的剧团要来名古屋演出,阿德便独自向剧团老板求情,老板终于答应给阿德一次上台表演的机会,而他提出的条件正是阿德来之前已下定决心答应的——若菊之助演出成功,阿德就必须与其分手。最终,菊之助因其四年中的艰苦磨砺而大获成功,他的家人也终于接受了阿德。但就在剧团举行庆祝仪式的那天夜里,阿德溘然长逝。为了菊之助的事业,她就这样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其他典型的角色还包括《白绢之瀑》《折纸鹤的阿千》中为爱人不顾一切直至死灭的女主角,以及《山椒大夫》(1954) 中为了让哥哥成功逃出奴隶主掌控而自尽的安寿。
与此同时,沟口健二也拍摄了不少描写艺妓或妓女的电影,如《夜之女》《谣言的女人》《祇园歌女》等。这些女性大多也是善良而温润的形象,但也有例外,《祇园姊妹》(1936) 讲述了一对艺妓姐妹花的故事,姐姐看重情义、温柔忠诚、逆来顺受,但妹妹则圆滑老道、自私而精明、不重感情只看钱,但纵使如此,她也依旧没能挣脱出传统男权社会的网罗。沟口的遗作《赤线地带》(1956) 则是一幅饱含深情的青楼群像谱:五位妓女身上汇集了多种苦难,无论是为了生病的丈夫、债台高筑的父亲、生活拮据的儿子还是离家争取自主权,每一位女性似乎都注定要历经蹉跎,在误解与歧视的淤潭中泥足深陷。
这两类苦楚的女性角色,都凝聚到了《西鹤一代女》(1952) 的女主角阿春身上。沟口健二的西鹤一代女似乎注定要承受无数女性的所有苦难,但心灵却终究纯澈。影片中,阿春一共经历了十个阶段的创痛:因与“下等人”的亲密关系而被驱逐;被领主选为妾并当作生殖工具,用完即弃;被父亲卖入高级妓院,遭遇制造假币、自认“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骗子;得以赎身后去做女佣,却逃不过闲人的蜚短流长、太太的嫉恨(女性压迫更弱势的女性)与男主人的好色;在阶段5,终于和开扇子店的忠厚男子结婚,但不久丈夫却死于非命;入寺为尼,却遭男人索衣纠缠,被侵犯后还要被逐出庙门(性侵受害者反被污名化);被偷走主人钱财的男人强迫私奔;沦为街头妓女,被老男人们当作反面教材嫌弃与嘲弄;贫病交加中被新当上领主的儿子收留,却被其视作耻辱,失去人身自由;最终九九归一,再入佛门,流浪化缘终老……世事变幻无常,唯有女性的悲怆命途永无尽头。
与黑泽明对剪辑的倚重不同,沟口健二特别偏爱长镜头。他认为,一个场景最好只用一个镜头、一气呵成地呈现出来,即“一场一镜”的美学风格。我们知道,另一位日本大师导演小津安二郎也常常使用长镜头,但在小津安二郎中后期的影片中,几乎看不到镜头的运动,摄影机全程保持固定机位,凸显出一个“静”字,东方式宁谧而质朴的气息渗透其中。与此相比,沟口健二的电影则兼具“静”与“动”的魅力,既有近似于小津的“榻榻米机位”静止镜头,又不乏游移慢摇的运动长镜头。而最为人称道的标志性技法,当属沟口独创的开放时空观——在单镜头内无缝变换时空(这一修辞策略后为希腊电影大师安哲罗普洛斯发扬光大)。在《雨月物语》(1953) 结尾,“男主角回到了历经战乱的村庄,此时,他的妻子已经被杀死了。在前一个镜头中,男主角走进空无一人的废弃的旧房子,当镜头跟随他摇出房间再摇回来时,我们看见他的妻子居然坐在屋子中央,正在生火做饭......在下一个固定镜头中,妻子坐在门前缝衣服,时间是晚上,过了一会,我们看见阳光从门缝里射了进来。一个镜头就完成了晚上到白天的转换。”[1] 摄影机就这样在缓慢摇移中打通了时间的壁垒,虚幻与现实如此暧昧而迷离地交织在一起。
另一方面,沟口健二的长镜头往往以远景和全景为主,极少使用特写镜头(这一点又与黑泽明的电影大相径庭)。摄影机默默远观着世间百态,配合渐次横移的运动镜头,恍若一幅徐徐铺展开来的卷轴画。人说,沟口的长镜头就像河流一样漫长、悠远,缓缓流淌。这是一种十分含蓄、间接、优雅的镜头语言,流畅自然,并不炫技(不特意观察,你甚至感觉不出运动长镜头的存在),技法只是悄悄推动着叙事,镜头运动与故事演进融于一体,实属形式与内容完美结合的典范。
在构图上,沟口健二也喜欢婉转侧视的方位。这一点在《残菊物语》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在拍摄室内戏时,摄影机多与门框或墙面构成约45°的斜角,不同墙面间的交界线常居后景中央,纵深感极强,这种面向侧方的斜角构图与小津安二郎和黑泽明的正面垂直或平行的构图迥然不同。例如,在小津的代表作《晚春》(1949)和《浮草》(1959)的大部分镜头中,摄影机均垂直正对着门、窗或墙面,换句话说,银幕画面与门、窗或墙的所在平面保持平行。而在黑泽明的《用心棒》中,几乎所有镜头都处于垂直机位,无斜角,从而营造出删繁就简、大开大合的美感。此外,沟口健二电影中的人物也大多不会正面朝向镜头,而是侧对摄影机,这也是因为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习惯垂直或平行于墙面门窗坐卧,很少会长时间斜对着它们。室外戏方面,偶有近似中心对称或垂直纵深的构图,其余时候以街道上的横摇跟拍长镜头为主,人物在大部分时候同样保持着侧对摄影机的位置。
非对称、非平衡的构图也贯穿于沟口健二的作品序列,尤其是远景中的门框镜头:摄影机同样斜对着门框,且常常是一边门框位于画外,而另一边不仅门框在画内,还遮挡住了画面的一部分。这种前景被半遮掩的构图,亦与影片中半隐半现、半遮半露的门帘、纱幕或屏风相得益彰,凝结成独属于日本古典内室设计的朦胧美学。此外,在转场方式上,沟口健二钟情于叠化或门廊镜头。叠化使时空的转换变得柔和而平滑,而室外的门廊镜头(即正对着某一通道或门廊的不完全对称构图,角色在其间行走)也不失为一个缓缓过渡的方式。凡此种种,皆构成沟口健二间接而含蓄的影像风格。
这一影像风格的另一组成要素,便是一种水汽迷蒙的画面氛围,一种似雨似雾又像纱的氤氲之美,一如沟口名作《雨月物语》的雾中泛舟场景,如此朦胧而沉婉,不由得让人想及秦观的词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其后的《近松物语》(1954) ,亦有在雾气弥漫的湖上泛舟的段落,如梦似幻。即便没有类似场景,沟口健二的不少电影仍浸染在一片朦胧的气韵之中,再配上全景或远景的调度,你甚至常常看不清人物的面容。好在沟口的故事并不复杂,人物关系分明,所以倒也不会辨识不清。
与这种迷离而婉转的气息相契合,沟口的作品中也总有适度的留白与画外空间。以《山椒大夫》为例,影片中多次出现奴隶主用烙铁惩罚逃跑未遂的奴隶的场景,还有挑断脚筋的段落,而受难者均处在画外,我们未曾亲眼目睹这一惨象,唯有凄楚而痛苦的尖叫犹然回响在耳畔。影片中另有一个唯美而伤痛的段落:竹林掩映,雾气弥漫,昔日母亲凄婉的歌声萦绕耳边,为保哥哥逃亡成功的妹妹安寿决意自尽,缓缓步入湖中,及至画面一切,徒留几圈涟漪泛起。
不过,沟口健二的美学也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渐次演进出了多种变式因素,几曲变奏愈发交缠期间。比如,沟口电影中的舞台剧场景,往往并不遵守“一场一镜”的旨趣,反而会从多种角度拍摄,切换不同机位。毕竟,若坚持使用固定长镜头来呈现舞台剧,未免有些过于原始和单调了,无法发挥出电影的多样性。
此外,沟口的“一场一镜”和婉转的侧描美学在1930年代时便已成型,在《残菊物语》中呈露得最为纯粹完整,但在后期作品中,这一风格一定程度上被削减、弱化了。剪辑的频度逐渐提升,大景别镜头所占比例有所下降,特写与正反打崭露头角。构图上,斜侧方与非对称不再是颠扑不破的模式,取而代之的是不少正面和对称的构图。在他的遗作《赤线地带》中,连配乐也变得诡异古怪,甚至有喧宾夺主之嫌。或许,这也和这部影片的现时性有关——直接反映二战后日本性工作者的生存状态,若完全沿用旧有的含蓄美学,容易显得不伦不类。
最后,沟口健二的作品中并不缺乏直白、直露的台词,他经常给予人物控诉时代体制的机会。早在1936年的《祇园姊妹》中,身为艺妓的妹妹便多次道出女性完全受制于男性的社会境况。《西鹤一代女》里的下等武士因与贵族家的女佣相恋,被处以死刑,在引颈就戮时高声道白:“我希望有那么一天,所有人能不分地位的自由恋爱。” 《山椒大夫》中爱民如己却遭贬谪的男主人公不断叮咛儿子:“没有了怜悯心,人就会成为野兽。就算自己再困难,也要宽怀待人。人生来平等,每个人都有享受幸福的权利。”
这也正是沟口健二的可贵之处:纵使孜孜以求含蓄蕴藉的东方古典美学,他也不曾压抑直抒胸臆的愿望,不断呼吁着不同性别、不同阶级间的平等互爱。无论拍摄风格如何演变,他也没有失掉为饱受磨难与不公的女性发声的初心。
注释:n[1] 康迪,安哲罗普洛斯研究,重庆:西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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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谨慎,女性的腼腆,女性的温顺,难道这就是被无可抗拒的日本旧习束缚住的女性的象征吗?—— 川端康成 《舞姬》
但凡看过沟口健二电影的人,都会留下这样的印象,电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含蓄,电影的角色克制而隐忍,整部电影流淌着舒缓诗意。在电影艺术领域,沟口健二的电影是东方美学的典型代表,他的电影没有快速剪辑,没有特写,电影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如果把沟口健二的众多作品放在一起比较,可以发现他的电影中有很多相似的情节,最为典型的就是女性为男性的牺牲和成全。这种女性的牺牲精神是沟口健二电影的基本主线,在不同的电影中,这种牺牲演化成不同版本,但故事主线从未改变过。
比如,在1936年的电影《浪华悲歌》中,沟口健二塑造了一个为家庭牺牲的女子绫子。绫子的父亲挪用公款,面临牢狱之灾,绫子为了搭救父亲,不得不成为公司老板的情人。与此同时,绫子还要想办法接济正在念大学的哥哥。绫子的牺牲是对家人的成全,却没有因此得到尊重。
在1949年的电影《我的爱在燃烧》中,沟口健二将牺牲对准了自由民权运动的女战士景山英子。为了成全丈夫,景山英子毅然决然的做出了牺牲。而丈夫也不理解她的牺牲,反而寻花问柳。无法原谅丈夫的景山英子在牺牲了一切之后离开了丈夫。
在1951年的电影《阿游小姐》中,阿游的丈夫去世,幸好有妹妹阿静陪伴,她的日子才显得不那么乏味。妹妹阿静和未婚夫见面时,未婚夫将阿游认成了阿静,并爱上了阿游。姐姐为了成全妹妹,退出了他们的生活。妹妹为了成全姐姐,成为挂名妻子。姐妹二人都在为对方的幸福牺牲自己。
在沟口健二的巅峰之作《残菊物语》中,他更是将这种牺牲发挥到了极致。女佣爱上了少爷,为了少爷辛劳,等少爷功成名就的之后,她选择了退出。这部电影和沟口健二之前的电影不同,虽然同时女性的牺牲,但在这部电影中,更多的是女性对自我身份的认知,既有对平等的渴望,也有对被尊重的需求。
如果我们要理解沟口健二电影中的女性主义,就必须以《残菊物语》为核心。现在不妨来看看,如何通过这部电影来了解沟口健二一以贯之的电影主题。
在《残菊物语》中,女主角是一户歌舞伎町名门的女佣,她纯真善良,对于府上少爷的演技,也总是给出中肯的评判,女佣的行为一直在强调她应该和少爷是平等的。
从身份的设定上来看,封建时期的日本社会,女性和男性本就不对等。在这部电影中,同样也是如此。一个是女佣,一个是少爷。但这部电影中的女佣一种将自己的放在和少爷平等地位上。
她从没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唯唯诺诺,在和少爷交谈的过程中,她的言谈举止超越了自己的身份,因此,在这部电影中,身为女佣和女性和男性是平等的地位。
这样的设定,实际上是女性的一种反抗。她们并没有遵守封建社会既定的地位规则,而是让自我凌驾在这种规则之上,这种反抗带有一定的觉醒意识。在女性主义中,觉醒是核心词汇,不同的电影对女性主义有不同的理解和展现。在沟口健二这里,女性主义是多元而复杂的,并不能用几个简单的词汇来概括。
实际上对于女性,沟口健二始终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在其中,或许是因为姐姐曾经是艺妓,所以他将对姐姐的情感投射在了角色的身上,以此来表达他对姐姐的感谢。从艺术的角度来看,每个导演都有自己擅长的风格,比如黑泽明擅长宏大的叙事,小津安二郎擅长温和的家庭戏,而在沟口健二这里,女性题材电影是他展示自己才华的最佳途径。
女性对被尊重的渴望
被尊重是女性主义中的核心需求,《残菊物语》中的女佣因为得到了少爷的欣赏,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了普通主仆,其中的暧昧情绪使其介于友情和爱情之间。
女性和男性之间微妙的情感在任何电影中都是非常特殊的存在,通过对这类感情的描述,可以窥探到女性和男性更深层次的需求。在这部电影中,女佣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尊重,被尊重是情感得以延伸和升级的关键。
在和少爷的相处中,女佣的确渴望爱和关心,但碍于身份,两人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这种刻意保持的距离实际上还包含了少爷对女佣身份的鄙夷。高明如沟口健二,他并没有直接表示出少爷对自己身份的在意,仅仅是在两人之间设定了一段距离,就能显示出人物的心理特征。
随着两人的关系不断升级,非议也随之出现。周围的人认为女佣是为了少爷的家产,少爷是贪图女佣的美色。这种非议是对两个人关系的亵渎,也给女佣对被尊重的渴望提供了原因。
在日本电影中,女性不被重视的例子很多,尤其是在以男性为主导的电影中。多数女性都不过是男性的附属品,她们存在的原因仅仅是为了牺牲和成全。但在沟口健二这里,女性的牺牲并不全是被迫无奈,其中含有女性的献身精神和自我意识的觉醒,其目的是通过这种牺牲和成全换取女性被尊重的权利。
我想,沟口健二在这里是想表达女性的抗争,只是这种抗争在他画卷般的电影中没有得到直观的体现。这其实也是沟口健二电影风格的特点,没有激烈的反抗,所有的成全和牺牲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女性心甘情愿地牺牲
《残菊物语》中女佣的牺牲绝对是心甘情愿的,在和少爷长期相处的过程中,两个人之间会产生一些暧昧的情感。这种情感最终变成了“爱”,然而这种“爱”并不是自然产生的,是建立在女佣的自我牺牲上的。
少爷的演技饱受父亲的指责,此时的少爷是一种被孤立的状态。女佣对少爷的演技进行指点,让少爷的演技得到了提升,他在女佣这里找到了认同,这种认同是男性对自己身份和魅力的确定。
在这种感情中,既有少爷对父权的反抗,也有他对存在感的寻求,两者结合起来,构成了女佣和少爷之间的“爱情”。在封建时代,两个身份不对等的男女很难产生纯粹的爱情,女性希望通过经济条件丰厚的男性得到更加稳定的生活基础,而男性多多少少会因为女性的美色而动感情。
在《残菊物语》中,沟口健二已经给这段感情预设了结局,女佣早已透过种种时间洞晓了这段感情的结果,但她依然选择了奉献和牺牲,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正是沟口健二想要表达出的对女性最崇高的赞美。
女佣的牺牲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是对少爷整个家庭的反抗。在这个家庭中,她甚至自己的地位,也被少爷家人的侮辱而恼怒。所以,她的牺牲还有对这个家庭的反抗。
女性恰到好处的退出
奉献之后,紧接着就是女佣的退出。少爷决心娶她的时候,她将少爷还给了他的家庭,让他继续在自己的事业中奋斗。这种退出并没有满含怨气,而是带着一种激情,将少爷推向他的家庭。
女佣退出少爷生活之后,等待她的并不是反抗之后的胜利和自由,而是死亡。不过这种死亡不是悲剧性的死亡,而是一场反抗的战争结束之后,弹尽竭虑的死亡。在这段不对等的感情中,她耗尽了全部,以至于没有足够的力量面对余生。
这种恰到好处的退出,不仅成全了少爷一家,保全了他的名誉和事业,也让女佣从不平等、不被尊重的现实环境中解脱了出来。女佣很清楚,她和少爷之间的感情绝不单单是爱,还有更复杂的因素在其中,她无法理直气壮地承认这段感情,所以也无法正面接受。
沟口健二给女佣的退出安排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尽管最后落入了死亡的俗套,但在这之前的抗争却凸显出封建时期的女性对不公命运的嘶吼和呐喊。之后的少爷,回归了正常的生活,沟口健二并没有对电影中男性角色的行为进行道德层面的批判,因为女佣的死亡就是最好的讽刺。
沟口健二是日本艺术家中最顽固的电影大师,他的电影始终围绕着日本传统文化,他镜头下的女性主义深深的根植于日本文学作品。他将远离生活现实的女性主义搬上银幕,通过浓浓的古典意蕴来揭示女性在现实生活中的生存困境。
没有面对面的对抗,没有激烈的言辞和动作,女性的反抗就如她们的温柔一样,通过成全和牺牲汇聚成一个完整的反抗形式。只是,这种反抗形式在以男性为核心的社会中就如投入湖中的石头,有波澜,但最终还是沉入了湖底。
我们无法通过一部电影或者一个故事来改变现实,作为女性主义大师沟口健二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所追求的并不是简单的对女性牺牲精神的赞美,而是借助这种牺牲来讽刺男权社会的种种不公,这是对男女权利不正常的社会结构中,对男性的嘲讽。进而通过这种嘲讽唤醒沉睡的良知,让女性可以得到真正的尊重和爱护。
Jensen
新富座戏院的舞台刚刚落幕,下得台来的菊五郎就对老板松助大声嚷嚷:“松老板,
菊之助为何总不成器,我真没脸跟大家说这是我的后继人!”通道上的弟子们也议论纷
纷:菊之助的表演实在太差劲了!松助却劝菊五郎不要对菊之助过于严厉,免得别人说
他有了亲儿子就对他冷淡起来。
众人说话间,菊之助进来了。菊五郎怒火顿起,但想了一想,又压下怒火说:“不
错,你演得不错。”
走出后台,福助和通道上的师兄弟又言不衷地对他的表演随口称赞了一番。
出了新富座,菊之助坐上人力车直奔招枝酒馆。隔壁房间里刚听完戏的客人正在闲
谈。他们赞赏着菊五郎的演技,却轻蔑指责菊之助不过是靠梨园界他那个音羽屋的家门
在受人奉承。菊之助如坐针毡,赶走正抢着上来献殷勤的艺妓,悻悻地回家了。
他闷闷地回到家里,使女阿德正哄着他的弟弟小幸。一见面,她就对他说:“今天
我头一次看到了少老板你演的戏。我在浅草家听人说少老板演得太差了,心里很不痛快,
回来就去看了戏。”
“演得怎么样呢?”菊之助冷冷地问。
“少老板,我不怕你生气,我以为你应该好好学艺,要成为名副其实的菊五郎的继
承人。”
菊之助的心颤动了。他感谢阿德当面跟他说出了真话。两人谈说着走进了院内,一
个女佣看到这副情景,露出了奇异的神色。
真诚的友谊从此开始建立。他们的接触加深了。月光下,菊之助望着抱着小幸的阿
德感慨地说:“人们当着面都信口开河地奉承我,推心置腹善言相劝的只有你一个人。
我听到你的话,就像奔走在炎热的山路时喝到冰凉的山泉……”阿德满含热泪深受感动。
她喁喁地鼓励着他。
菊五郎、松助都感到菊之助用功多了。可不是,今天那么好的烟火他都舍不得跑出
来看。但站在一旁的女佣却悄声对菊五郎的夫人里子说:“太太,阿德今晚也没有出来
吧!……”里子心头猛然一惊,立刻阻止不让她胡说。
第二天,里子把阿德叫到身边,用阴森森的眼神瞪着她,毫不留情地把她辞退了。
菊之助得知阿德是因为自已被辞退,立刻赶到浅草阿德家中去。阿德已经搬走了,
几经周折才找到了她。
“好不容易找到你。因为我连累了你,我难过极了!”菊之助一见面就歉疚地说。
阿德见状,眼泪禁不住潸潸流下。但她恳求菊之助以后别再跟她见面,免得人们捕
风捉影说三道四。这样他便会在音羽屋这个家门呆不下去的。但他却坚决地说:“没有
什么可怕的,阿德,我已打定主意要娶你做妻子!”
回到家里,菊之助又与养父母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菊五郎怒斥他不用心学艺,
却把精力放在使女身上。里子更讥讽说阿德是因为菊之助将要做继承人才接近他的。菊
之助听后忿忿不平,他说,“只有阿德才说实话,有了她我才感到演戏起劲儿。我们的
行为清清白白,你们却把她一脚踢出门去。她蒙受不白之冤,太可怜!”
最后他表示自己不想靠老子的虚名,也不需要第六代的传名和音羽屋这个家门,而
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干。一席话说得菊五郎大发雷霆,把他逐出了家门。
走投无路,菊之助决定到大阪投靠多见藏老板。在那里,他的演技仍不见长进,尽
管多见藏颇有见地地竭力鼓励着他,但他再也见不着阿德,始终心灰意懒提不起精神来。
一天傍晚,正当他站在后门口茫然无绪地望着迷蒙的夜色,心中涌起了一了百了的
念头时,阿德竟提着包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听到少老板的演技得不到好评的消息,放心不下,我终于跑来了。”阿德掩饰不
住内心的激动,看到他一副悲戚的样子,又鼓励他不要泄气:“艺术在于自己对它的态
度,你要挺起腰来!”
菊之助把她带到自己居住的元俊叔家的小屋。房间里简陋寒酸,零乱地堆放着一些
戏装、道具。他需要有人照顾呵!于是她不顾羞涩,毅然表示自己愿意留下来。菊之助
兴奋地喊道:“阿德,我早就把你看作我的妻子啦!”
日子过得充实而又甜蜜。阿德操持家务,菊之助潜心学艺。她为帮助他演好戏,还
卖了自己的东西买了一只梳妆台。然而好景不长,多见藏老板这时忽因急病去世,剧院
顿时冷落下来。经理精简人员,解雇了菊之助。他不得不与串乡戏班订立合同,从此流
落江湖……
整整四年!东奔西荡的生活消磨着菊之助的志向。他开始为多赚几个小钱争角色,
他认为给不懂戏的观众演戏,没有必要正儿八经地念台词。阿德深深为他担心。
有一次,菊之助在台上连台词也跳着念。阿德痛切地批评了他,菊之助烦躁地与她
争吵起来,竟挥手打了她一耳光。阿德虽万分伤心,但还是情意深深地劝慰他说:“我
知道在这种戏班里委屈了你。你心情不好,可戏是一样应该演好的!”
菊之助的心又一次颤抖了!他激动地喊着:“阿德!”向她表达了内心深深的感激
和歉意。
串乡戏班终因经济拮据而散伙,阿德也积劳成疾病倒了。但为了使菊之助不至于中
途辍艺,她仍决定拖着病弱的身子去求正在名古屋上演的福助他们。
她向福助述说了菊之助多年来的辛苦锻炼和艺术长进,恳请他们在这关键时刻给他
帮助。福助被她的精神感动,当下一口答应,但他提醒她说,倘然菊之助演出成功回到
音羽屋家门的话,她就不得不与他就此分手。阿德听后含泪说道:“我是打定了主意才
来求你的!”
菊之助来到了名古屋舞台。散场大鼓响起,台下一片掌声。他的演出终于成功了!
没有谁比阿德更加激动,她跑到他的面前热烈向他祝贺:几年辛苦终于没有白费,他总
算凭自己的力量可以回东京去了!
夜里,大家在忙乱中上了回东京的火车,阿德却在这时给菊之助留下一封信,悄悄
地离开了……
菊之助与菊五郎、福助在东京同台演出,取得了空前的成功。菊五郎兴奋地向公众
承认菊之助为音羽屋家门第六代,并宣布剧团到大阪巡回演出。
在大阪,元俊叔跑来找到了菊之助,向他报告了一个意外的消息:“阿德病得很厉
害,却一直不让告诉你。大夫说她过不了今晚了!”菊五郎在旁边听到,向菊之助开了
口:“阿菊,去看看你的老婆吧!你能有今天,全凭阿德不惜身心交瘁地鼓励你、帮助
你呵!就说我向她致谢!”
两行热泪再也止不住从菊之助脸上落下。
赶到元俊叔家,阿德已奄奄一息,正处于弥留之际。菊之助一把搂住她,喃喃地述
说着对她的思念,并告诉她爸爸已承认了这门亲事,是他让自己来看她的。
薄暮时分,乘船仪式开始了。河面上九艘挂着灯笼的大船依次排开。第七艘船上坐
着音羽屋门下的弟子们。河道两旁人山人海。菊之助站在船楼上,面对欢乐的人群,想
起阿德,黯然神伤……
这时,元俊叔家二楼上,阿德含着微笑,溘然长逝……